我常看到成群结队的骑行者从我住的城市中穿过。骑行服紧绷在身上,勾勒出优美的曲线。
这些年轻鲜活的生命像火燃烧着。低落时的我总羡慕他们激情昂扬的生活姿态。然而他们总是匆匆掠过,又奔向下一个不可知的地点。
我是在湿地公园注意到那个女子的。她没有匆匆骑行,而是边推着骑行车边慢慢地走在木栈桥上,张望着四周的风景。她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大照相机,时走时停地“咔嚓”一声。
她注意到了我,便转过身笑着说:“姑娘,能帮我拍张照片吗?最好拍到夕阳下的荷池。”
我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让人拍“夕阳下的荷池”这种描述。她正教我怎么摆弄那大块头,似乎察觉出我有些心不在焉的疑惑,她突然停下动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是有原因的。”
这句话更让我觉得她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她转身从车边拿出了一本相册,里面全是鸡零狗碎却拍得艺术感十足的照片。她说,这些都是她父亲拍的。老人家到了半个身子埋进黄土的年纪,却没来由地迷上了摄影,缠着儿女给他买摄相机。老人家走不出去,只能拍拍村子里的花花草草。
她说:“这个相册是我们在整理父亲的遗物时发现的。”顺着
她的手势,我看到每幅照片下都有力透纸背的几个字,诸如山间的云雾、阳光下的小草、断崖边的花……最后一页是空白,没有照片,只有五个字:外面的世界。
女子说:“那时,我们才知道,她在村子里呆了一辈子,多么渴望见见外面的世界。父亲骨子里还是向往侠客一样浪迹天涯的日子吧。”
但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女子的相机里有不少照片了。“无一例外,这全都是为父亲拍的,我要做他在阳间看风物的眼。”她说。
取景器里,女子斜靠在栏杆上。背后是盛放的荷池。碧绿的荷叶盈着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夕阳的灿烂光辉,像神遗落在人间的珍宝,大片红色和白色的荷花徜徉在晚风中。头顶是大片大片红彤彤的火烧云,像怒放生命激扬的热血。夕阳正透过云层撒在湿地里,撒在女子的身上,她吹起的头发泛着金色的光辉,像是一幅精妙的剪影,定格在相机里。
女子深挚的执念也永远定格在我心中,那正是我所羡慕的生命姿态:迎着阳光,守着一份不屈的信念,跨越千山,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女子道了谢,留下一个坚定的微笑和迎着阳光渐行渐远的背影。
她像一朵追光的向日葵定格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