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色是绘画时在画布上涂的第一层颜色,要涂所画物体固有的颜色。可是如果,你连自己在画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来上这层底色?
就像初为人母的女子手足无措地面对襁褓中的婴孩,不知道该把他变成一个怎样的人。总之,很好的人——一个笼统的概念。
像个初学者,她生疏地开始作画。学着别的爸爸妈妈给儿子报很多兴趣班,奔走于钢琴和奥数之间,给了他一个没有输在起跑线上的童年。于是她把他变成了一个这样的人,似乎无所事事没有追求,不会太开心也不会太伤心。
天知道他有多讨厌自己这一身灰色,
他在心里埋怨母亲给自己上错了底色,底色本不该是灰啊。可能母亲不是个合格的画家,她似乎也给自己的婚姻上错了底色,他们离婚了。那片空空荡荡的苍白,和灰色比起来,也说不出哪个更好一些。自此母亲变得沉默寡言,日渐消瘦。
他似乎被这件事刺激到了,开始挣扎,不再安于徒劳。母亲似乎彻底放弃了对他的管東,他变得自由而手足无措。像脱离朿缚不加修剪的藤蔓一样开始疯狂生长,肆意蜿蜒成自己最满意的样子,在灰色上随意泼洒斑斓的颜料。
自那以后,他独立起来,什么都自己去学。他和母亲的交集渐渐远了,却也一天一天看着她好起来,变回最初那个样子,轻轻在那片荒芜惨白上描摹几笔。这天他踏着一地夕阳沿街回来,光影浮动,于朦胧间第一次看到窗里亮着灯。他想,母亲早归了。
今日母亲有点不一样,说不出是哪里隐隐忧伤。“我今天看到你爸了。”母亲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他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是默默走到厨房,熬一碗粥递给她。她时隔多年再次认认真真看这个男孩,如今他已经长大,恍愡间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感动。
她抱住他,眼泪沉聚情绪:“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把自己活成什么样子。”
那两幅画上的浓墨重彩和轻巧写意都被一句话剥离开去,只留底色,只剩郁郁的灰,慘淡的白,再加两颗心,变成了风雪夜里一盏留给归人的灯的暖金。在生活给予的暴风雪面前,我们能做的便只有相守,水不失去希望。
此时他明白,他已变成母亲生活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