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豆缠绕在院墙上,疯长。阳光轻轻落霞,和暖、舒适且安详。泥土的气息,混杂着扁豆的气味,在秋日的暖阳下微微酝酿。我坐在你的怀中,静静地听你讲故事:“每个扁豆中,都住着一个扁豆精,她们呀,修炼千年化为人形,就生活在人间……”我托着腮,想着,突然,惊叫一声。你敲敲我的脑袋,微微一笑,嗔怪道:“这小丫头片子!”我不语,抿了嘴偷乐:哈,阿婆定是个扁豆精,不然,你怎么知道扁豆精的故事,还那么喜欢扁豆?我有些得意,冲着院墙上的扁豆傻笑,扁豆随风摇动,像极你的微笑。
你突然将我从怀中放下,笑问:“饿没?”“饿了,我要吃扁豆咸饭!”听到吃,我来了劲,扑进你的怀中撒娇。你笑骂:“小馋猫”,一面提起篮子,去摘扁豆。
我坐在板凳上,内心的欢乐泡泡般冒出来。扁豆洗净,切碎,过一遍水再与大米一同蒸,饭熟,扁豆也熟了。扁豆的那股清香,会渗到大米骨子里去。再加上盐,味精,拌蒜泥,滴几滴麻油,就一个字——香。我看着你用手采下一个个“绿月亮”来,莫名有些羡慕那竹篮子——满怀皆是绿月亮,是浩瀚同宇宙了呀!
扁豆香从厨房溢出,我连忙跳下凳子,跑进厨房,放
任扁豆咸饭的香气横冲直撞进入我的鼻子。你看着我狼吞虎咽,连声道“慢些”,笑若扁豆花,眉间阳光点点。
流年似水,似水流年。
我大了,父母来到小院,同你谈上小学的事。因幼儿园靠在你家附近,我才同你住在一起,上学,意味着要离开了。那一次,你没有微笑,抱着我,哽咽着说:“丫头要回来看阿婆哦!”我点点头。扁豆花尚未开,满墙绿意盎然的扁豆藤,轻摇,似在与我告别。
后来,四年级那个深秋。你去世。父母带着我赶回小院时,你已经走了。我看着你安详的面部,内心酸楚。原来,我觉得,青山高,绿水长,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微笑,拿一碗扁豆咸饭,问我:“吃?”却不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你就这样走了,像一株扁豆落地,毫无声息。
天堂,该有扁豆长香,微笑长存的吧。
后来,读到郑板桥的对联:“一庭春雨瓢儿菜,满架秋风扁豆花。”动容。想起小院的扁豆,和你的笑颜。原来,世间最真挚的感情,是“不思量,自难忘”的。
便归去。我推开小院吱吱呀呀乱叫的木门,让我的手印同你的重叠在一起。一切都是当年的模样,燕儿南迁,一枚落叶赴向死亡,满墙扁豆寂寞生长。阳光轻落,扁豆清香,一如你当年微笑的模样,自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