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月的花事,半是绸缪、半蹉跎——窗外的诗意。我对着窗上的简影笑笑:一切都好,老病成新赏,年光寄旧诗。
已经断续喝了一季度的药了,中药,时苦时酸。可我,却有些喜欢这种状态、诗的状态。
病稍重的时候,我仿佛又缩回了那小小的一团。打一个喷嚏都痴痴地想是有人在念自己。浑身的温热熏心,又化为阵阵烟,升入眼睛。晶晶亮、晶晶亮地望着母亲剪药包,她说:“桔梗——”我嘴角溢出心安,“蝉蜕——”我点点头,“……川贝母粉!”她加重了话音。不知何处远山连结:“我不!”“好了,你是一定要吃的。”她的话如松生细入,本没说什么,便被我发烫又冰凉的耳朵接纳了。于是,她让我悄悄闭上眼睛全喝掉,我便悄悄闭上眼睛全喝掉。肚里本是一腔苦水,此时却偏有玉川子“七碗吃不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之感。那是一首诗,只不过他饮在味,我饮在情
而病稍轻的时候呢,我对自己是婉转的矜持,其他人总是于我关注且包容的。我便更“冷于陂水淡于
秋”,对人显露出虚弱而自尊。偏又在草木上忘情:初春的树,远看是浸入指缝的草汁,带着些碎碎点点的小叶粒子,但可不是烟——光秃乏味的树干是拢不住烟的。近观,初觉叶茂,将满天日色集来。之后才感到,它不过是借了后边的春色——一列的茸茸浮青都在此枝头了。有一种花,三月间是粉白小簇的,复一天天地转成红褐色的叶子,却不见花凋,不见叶芽,就如花的后半生是叶一样自然。有次孤身走入一秘境,见老藤为墙,落叶铺地,时光在此凝结成琥珀,满是一春好秋色。也不说什么,站着,如风与风眼之乍醒,惊喜相窥。想是身上有淡淡药香的,才与它们共鸣,在不经意间滑落那诗情:一身袭绿心相挼,多情春草不为萤。
其实染一丝病气实在不是什么赏心乐事,但人不能总做一块百毒不侵的石头吧,总要有软、有暖、有轻、有淡,融融成诗。
在灯火可亲的夜里,那年往事如甘草清甜,亦折叠做一首诗——有着娇软活泼的韵脚,隽永清远的意象……而病中尚如此,何事不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