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繁华,而许多人却寄身于黑暗的角落。
深巷中,屋檐下,补鞋匠穿针引线。
那是一个两鬃斑白的老人,古铜色的皮肤,皱纹纵横的面容,是风霜肆意摧折的烙印。手掌心星星点点的针孔,眉宇间挥之不去的认真,是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传闻他手艺极佳,缝补过的鞋几乎看不出针脚,不说完好如初,也有七成新。但世事变迁之中,不知从哪一天起,他的摊子前渐渐门庭冷落。那是手艺再精湛,也挽救不了的。
他,依然固执地摆着摊子,铁锈爬上了地上的工具。他倦了,索性蜷缩着身子,坐在椅上,盼着,盼着。
顾客终于上门了,拿出了一双泛着锃亮的光的皮鞋,要补鞋匠修补一下微微开裂的前端。
补鞋匠缓缓地坐直起来,猛然瞪大了眼睛,许久,他开口:“您……确定吗?”只四个字,也染着嘶哑的噪音,似是斟酌了很久,也似是在颤抖的心口碰撞了很久。顾客说:“是,才买了没多久,就有些裂开了,用胶水一粘,两天后裂得更多了,您帮忙修补一下吧。”补鞋匠激动地说:“好的,马上就好!”
他抖落了工具包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接过皮鞋。取出针,埋下头去,极力地想把线从细小的针口穿过去。可手颤抖着,费尽全力,终于穿过了线,他笑了,取了一只皮鞋便开始缝补。针线似白色的绸带在半空中上下翻飞,又似白色的蝴蝶在他的手上流连。他弓着背,深深地埋着头,一丝不苟地理着针钱。在风中,他单薄的衣襟飘飘
,白发起舞,与如龙蛇般在皮鞋上游走的针线相映,映出了他几十年来的风雪之行。
他极郑重地剪断了线,扫落皮鞋上的碎屑,如母亲抚摸着孩子的脸颊一般,轻抚着鞋面。然后如献宝模样,将这件“艺术品”双手承上。
顾客满意地点了点头,向他递来报酬。他一愣,从那几张花花绿绿的钞票之中选了一张面值最小的,哼着曲儿收了摊。然后是惆怅。
但几天后,我再次漫步于深巷中,却不见他的踪影,一问,周围的人如梦初醒般:“哦,你说的是那个补鞋的啊。听说他觉得自己手艺不如从前,便收了摊走了。”
原来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听闻过他的传奇。
繁荣的街头,一户人家有喜事而搭起了戏台,请了说书人与戏曲演员表演。都说,他们经验极丰富,但这一场后便不再演出了。追问为什么,他们看向舞台,说,已没有多少人爱看了,不如完美谢幕,趁还不老,另谋生计。但他们还是热爱着他们为生的技艺。落幕之后,是台下离去的人,舞台后是潸然泪下的演员。
不知为何,我没有来由地想起了补鞋匠。他们都很相似。一个是对工匠精神的坚守,一个是对中华文化地传承。他们质朴、默默无闻;他们坚持,奉献青春。虽走向了没落,但他们的精神、品德使我的心受到了洗礼,他们对手艺与技艺的热爱,使我的德行受到了“进补”。
“在衰落遗失之中坚守,在快捷功利之中不忘初心。”不只是他们,还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