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摔断了腿,躺在家里养伤。出院那天,我看见一只飞鸟在住院大楼上盘旋。它有力的双翼伸展开来,像是在拥抱阳光,又像是在拥抱自由。我连忙将母亲的轮椅转换方向,怕她看见,更怕她想入非非。
回到家,母亲长达两个月的卧床生活也就此开启。床的右边是一张书桌,左边则是几扇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高高低低的树相互掩映。
第一周过去,住校回家的我问她:“这新生活感觉如何?”她笑着打趣:“不上班的日子就是不同。就是躺着看手机屏幕有点小,该换手机了。”
第二周过去,没等我问,她就说:“昨天梦见我拍床而起,重新学走路了!”我笑:“你是想走路想疯了。”可我看见母亲开始常常地望向窗外,沉默。
我递给她一本书,她满口答应着好,可转身她又望向窗外;我帮她打一盆水,她觉得太烫,可等我重新接了一盆水回来,发现她又在望着窗外。她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疲倦又憔悴。不戴眼镜的一双眼微眯着,也不知她能看明白什么。我问她,她也不答,或者只是慌忙敷衍:“啊——啊,没什么。”
有一天,我见她在出神,正想出
声打断她,她却赶紧制止我:“嘘,别吵!”嘴里念念有声:“窗不见,不见窗。”随后猛然抬头看向我喊:“我写了首诗,你听:‘骨断筋伤人悲观,静卧闲养心也安。风抚雨润树喜长,隔夜对邻不见窗。’你有没有发现,昨天透过这扇窗还可以看见对面的窗户?这一晚上的狂风暴雨后,对面窗户居然就被新长出的树叶遮完了!”
是吗?没注意呢!我顺着母亲的目光向窗外望去:只见层层叠叠的绿紧挨着,从道路两旁的土壤中向上向中央簇拥,又从中央向外向四周延伸。对邻的窗紧闭着,小心翼翼地,似乎极力想与枝条划清界限。我仿佛能感受到枝条们在耀武扬威,打着一举夺天的算盘。
见我不出声,她继续说道:“昨夜狂风暴雨,不但没有摧毁它,反而让它枝更繁叶更茂。枯叶被吹落是必然的,可新叶再发也是必然的啊。”说完她看了看自己的脚。
我再次望向窗外,阳光下,那些高高低低的树俯仰生姿,绿意盎然。我试图想象在烈日炙烤下的它们和在漆黑夜里风雨大作中的它们。所幸此时的它们,仍在,向阳生长。
我想,母亲一定已从中找寻到了新的生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