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父母工作忙,常年在外。我是被外曾祖母带大的。
外曾祖母脸上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红黑斑,满脸的皱纹,实在是丑极了。那是岁月在她脸上刻下的记忆。她的背是弯的,拱起的背如一张略弯的弓,那是生活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我们一起住在古厝里,古厝用黄土垒成的房子,顶上铺满了瓦片。一下雨,雨水嘀嘀嗒嗒顺着屋檐落在开井里,屋里十分潮湿阴暗,每到这时,她的老寒腿总会酸痛,那是年轻时带孩子落下的疾病吧。可她常乐呵的说:“没事”。
那时家里穷,常常三餐都吃自家种的有机食物。一种菜连吃好几天,空心菜一吃就好几个月。可是啊,偏偏外曾祖母是个厨房好手。即使是粗俗之物,也会翻出新花样。记忆最深的韭菜和面粉。嫩绿清香的韭菜和上雪白平淡的面粉,在油锅里煎出金黄,脆中带软的“韭菜面饼”;把韭菜拌上星稀的肉末,用面粉擀成的面皮包裹着的“韭菜盒子”……满足我的味蕾,丰富我物质贫乏的日子。
晚上睡觉,她总是把我搂得紧紧的,好像生怕我半夜跑走似的。
我们望着屋顶上的小天窗,她给我唱南音。她的嗓音并不好,但又很喜欢唱歌,五音不全的她唱起来不免有些滑稽可笑。可她好像并不在意,每天晚上我就在她的咿呀咿呀的哼唱中安然入睡。如今想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
闲暇时,她也会捡些瓶子补贴家用,偶尔找几个老人拉拉家长、吹吹牛,或者打理她那小菜园,喂喂鸡鸭。
上帝也许真的是不公平的,好人总得历经多重劫难。一个夜晚,她和平常一样散完步回家。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外曾祖母被撞到了,小腿骨折。
出事后,我被迫搬到了家中生活,很少见到她了。偶有空闲去看望她。她见了我,嘴里总在念念叨叨的说:“我呀,注定要在这昏暗的老屋度过余生了”我常安慰她说:“你会好的,要长命百岁”。她听了,就笑得合不拢嘴。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她悄悄的离开了。她太累了,惊恐再给儿孙们带来负担,悄悄的走了。
忆起这些,泪水竟从眼中跑了出来。儿时的记忆有些淡忘了,努力回想依旧想不起多少。生怕有天我真的全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