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四年前,我母亲改嫁到湖北石首的一座小镇,我继父则是镇里的一位建筑工人,在这里被称作“泥瓦匠”。
初见他时,他顶着一头浓密粗糙的寸头,穿着满是灰泥的衬衫和运动裤。而那双白布鞋也彻底沦为泥沙的附属品。他个子很高,瘦得像根麻杆,皮肤黝黑,双手布满伤口和老茧。
霎时间,觉得他像极了那些非洲难民,我不敢置信这是我的继父。
定居下来后,我开始慢慢熟悉这个小镇,这里同我的家乡有很多不同之处,而最先让我感觉到的,是这里的建筑。不同于城市上高楼耸立,外观宏伟,这里的房子大都是有着相同的样式;瓦片盖的屋顶,瓷砖铺就的外墙,门窗规规整整,一一对应……
而作为泥瓦匠的继父每日早出晚归,偶有下雨才会休息。继父不爱下雨,一旦休息,便会耽误他一天的工,而他们得到工资的多少是根据工作时间来计算的。
即便是呆在了家,他也闲不下来,要么在后院用多余木材做一个鸡舍,喂完鸡食后把它们安置在新家中;要么用水泥再砌出一个围墙,防止黄鼠狼钻来抓鸡吃;要么去菜园里采好晚饭要用的食材,择好洗净,再细心地把葱姜蒜等一切调料预备好……实在汲有可忙的,便来清扫门前路面,角落里一颗灰尘也不放过。
他爱唠叨,总是要指正你每一个细小的位置,若是一天我心情大好,蹦跳着下楼,他便会念叨着:“女孩子走路不能风风火火地……”我极度反感他
整日在我耳边说这说那,常常免不了顶嘴几句。
而在一个下着大雨的傍晚,我和妈在楼下等待着他散工回家吃饭,比平常回来的时间都要晚了,也不见他的踪影。
突然,电话响了,妈妈接通后脸色大变,挂下电话后,告诉我继父出事了,好像摔伤了。妈妈迅速拿着雨伞,冲入浓密的雨幕中,向医院赶出。
而我便孤零零地一直等待着,很晚,妈妈才回来说这里诊不了,得转去其它医院。我只能暂时借住在阿姨家里。
应该说,这是煎熬的一个月。
我每天都盼望他们快点回来。“寄人篱下”的生活,充满种种不方便,一点也没家里自在。
终于,继父出院了,右手和脚摔成了粉碎性骨折,还需要在家里休养很久。亲友们听说了,纷纷来看望。他却执意不收大家的礼品,只说我没什么事,不要紧的。若是朋友们打电话来,他便谎称近日在休息而已,决口不提这次事故。
而工头一时无法及时付来工资,他也是没事一样地说:“没关系,我明白你现在的境况。”
可经常,他会看着手叹息,这休息几个月,会耽误多久啊!他总是忧心仲仲地想着。
看着他受伤的手和脚,不禁回忆起曾经他们做工时的情景,在毒辣的烈阳照射下,晒上四五个小时,身上衣服汗得湿透,手头工作还得继续。若是遇到高空作业,那么就是在拿性命作赌注。
泪眼模糊中,第一次感觉他的身影,是那么熟悉,我的继父,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