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佛山新鲜,已不适合你这般老人居住,你说乡下清闲,老朋友天天谈天说地好不快活,这一切等我回去后才发现只是“你说”。
我在铁门外呼喊,很快传来你下楼的脚步声,迅疾如初。隔着铁门就喊了一声“也也”,你只是微微颔首应了一声,眼睛却有止不住的欣喜。迎面照样是一个熊抱,我才发现已经与你一般高,伸手抱住的却是你一块块凸起的脊背骨,着实清瘦,比上年更清瘦。
你先上二楼,背影笔挺,脚步却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的不顾一切,也开始小心翼翼,在转角一闪,隐去。
相对而坐,想跟你说点悄悄话,才发现我已长大,你也老了,竟不如小时的亲密,竟出现了相对无言。只好跟你说说往事,那时英姿的你,幼稚的我。
小时候我其实喜欢到你的厂里玩,有一会想抓池子里的鲤鱼,你就拿了一根竹竿,把原来用来晾纸的网做成了渔网,地上的草长得茂盛,你说鱼饵可以用蚯蚓。
一老一少蹲在草丛里,暖风拂面,一根根嫩草像绒毛一样柔软,我被痒得直笑,“咯咯”的笑声在这样的阳春二月中也当得上是“如银铃悦耳”,你却把草在下一秒一把拔光了。扫兴。
没想到你给我带来了更大的惊喜,你用锄头将土地翻了翻,兜了一大袋泥,然后摊在太阳底下晒,没过两三分钟,蚯蚓一条条像逃命似的,实际上也是,曲着身子爬出来,有点吓
人。你却快手地把它们条条拾起,穿在本是衣架的钩子上,伸入池子里。
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你给我钱去买雪糕,再批发一箱给员工吃。我轻车熟路地跑去杂货店,很快又“登登”地抱着一大桶三色雪糕回来,在太阳底下有滋有味地吃,看着你在旁边蹲着抽水烟,雾气一喷出来就散开四周,水在竹口“咕噜”冒泡,轻笼着你的是阳光下沙地的齑粉与微小颗粒,大有种“红尘英雄”之感。
“啪”,水烟放地,你迅速起身拢起渔网,有力的双手一抽,水花“哗啦啦”地扬起,在阳光下闪烁跳跃的是一条锦鲤鱼。
我俩的脸上挂满水珠,头发全湿了,发梢往鼻尖滴着水,你抹抹嘴,“呸呸”地吐出脏水,我也有样学样,撇撇嘴,吐出了水,有一股子腥味和雪糕的甜丝丝。相视大笑,哈哈。
现在的你却变得沉默,但依旧是与我最多话说,聊的是往事;依旧年轻心态,养的却是花草乌龟;依旧买雪糕给我吃,自己却戒烟许久;依旧不舍得我回城市,却每次在我走的时候去河堤散步不相送。
你总喜欢在临回佛山的一餐和我们喝酒,让我们带糯米酒回去,你说你吃不了甜。喝完酒你说得去散散步,消消食。
终究回城的时间步步紧逼,你散步还没回来。我怀里抱着糯米酒,甜味钻入鼻腔。一壶浊酒喜与欢,夕阳山外山,车窗外贞山的轮廓渐渐模糊,小巷转角的人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