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三月,柳絮纷飞,小雨绵绵里,清明时节便来了。想起雨水里饱满的草莓,屋里想起黑瓦,白烟,青团;深山里想起密密的草叶遮住的大坟,和跳跃的火;想起稻草下的棉菜。与清明的绿结得太多了,记忆的网里挤着的就都是。
到了清明这一天,清晨早早地就起了床,赶往老家的大堂。大堂里的酒席,是外公兄弟留人轮流操办的。老人们翻着日历数着日期,提前购好了肉和海鮮,菜则在家后院的田中收来。一大家子百十号人,聚在大厅里,热热闹闹的,我们小孩子站在大堂里,怯怯地叫着面生的叔叔阿姨,只等着快快上山扫墓。
除了操办酒席的亲戚,其余的人都带着镰刀斧头上了山。因为是乡下,每个坟几乎占了小半面的山,翠绿之中呈现出一片惨白。但这景象在那时的我是乐土,腋窝里夹一根树枝,跳上打坟,假装迎着敌人沖锋陷阵,最后站到了大坟上,自觉有一种侠客的气派。坟下的大人们有在忙着叠纸钱的,有忙着点烛上贡品的,烧了纸钱,那贡品就立即端下来给大家分了吃。这时的我也顾不上侠客的清高,丢了树枝和几个伙伴下坟抢食。往往嘴里嚼着一块花生糖,手上已经麻利地剥好了龙眼。吃过后要放鞭炮,才由大人领着下了山,口
袋里更是多了ー张十元零花钱一一打了鞭炮,小
孩都能领到“赏钱"。
但我的意趣并不在于吃贡品、爬坟墓或分钱。最好是回了大堂,拎着篮子摘鼠曲草去。鼠曲草用家乡话说叫做“棉菜”,小小的,摸上去,毛茸茸的。棉菜能用来做青团,我们总高兴摘棉菜。大堂院后的二爷早就为我们备好了篮子,打发我们上他的草莓地去摘棉菜去。“下过雨,棉菜长得好着哩!”二爷笑道,也请我们尝尝田里新出的草莓。我们一哄地出了门,跑进草莓地,争先恐后地摘起棉菜。要说最好的棉菜,一定是稻草下的那些。稻草下泥土湿润,温度正好,一掀开,数十棵水灵灵的棉菜直挺挺地立着,我忙不迭地掐断草茎,拾起装进子,生怕有人抢了这可爱的棉菜。我们都不多言语,在草莓叶中
挑拣,累了,就摘颗草莓吃,但不敢贪多,若是让大人知道,是要骂的。至饭点,常能拾个小半篮。我们像交税一样把棉菜交给二爷,请他为我们做青团。这样的青团,沁人心脾,似是整个春天都融化在里面了。
清明过后,亲成们又离了家乡,各自投入自己的生活。小时不懂离乡的伤感,只觉得清明时节和过年一般有趣。直到自己也离了家乡,オ发现,坐在石阶边数棉菜的时间都是那么奢侈。田地荒芜,人去楼空,剩下的只有绵绵细雨令我回味了。那伤感,是回忆,亦是思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