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罐青梅在罐中咚隆作响前,我的生活中一直都还没有有关外婆的点滴,她极少出现在我的记忆中,如同她说的话那般少。
我对她最初的记忆是她一个人弯曲着背脊,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染黑的头发中搀着白。
她走进门,将一个巨大的、空荡荡的罐子放在桌上,里面什么都没装。我的心中似乎也什么都没装,就那么看着我个子不高的、走路有点慢的外婆。忽地,我看她从桌下拿出一大袋果实,是我从未见过的、城里没有的果实。
“这个,是青梅。”外婆一眼看破了我的心思。我捏起一颗,果实圆溜溜的,甚至冰冰凉的,没有因高温而升温或变软。这时,外婆早已将剩下的青梅洗好了。沾着水珠的青梅透着光,外婆原本有点浑浊的眼中有了光。
她吃力地地将盆中的青梅一股脑儿地倒进罐中。她咬紧牙,嘴角却不住地上扬,自豪地卖着关子。只见青梅咚咚地落进罐底,清脆地响着,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心底——这是什么样的魔力啊!清脆的响声逐渐变成闷响,青梅盖满了罐子
的一半。外婆笑了笑,额上沁着汗水。
青梅又被外婆撒上了一层雪白的糖。霎时,一股清香的青梅味在空气中弥漫,直直地钻入我的鼻腔回绕着。我也忍不住抓起一把糖准备撒进那一片香甜中,却碰上了外婆刻满了细纹的手。我们都楞了一下。“你先,你来放。”外婆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过后的日子里,我每经过那罐子,都能闻到浓厚的梅子味儿。再后来,我正学习,外婆冲了一杯具有同样浓厚香味的饮料来到了我的身边。“这是梅汁。”我郑重地接过带有余温的杯子。汁水入喉,梅香四溢,我好像看到了一大片青梅果园,灿烂的阳光,和一个淡淡地微笑着的老太太。
我对外婆的记忆从此改变了。绝不再是一个空荡荡的大罐子,而是清凉中夹杂着无数爱意,永远散发着清香的梅汁。
今天出门时,外婆又给了我一只保温杯。我知道那里面装着温水冲泡的青梅汁。我也希望我和外婆在以后的日子里,也可以像如今这样,近一点,再近一点。从此改变的记忆,是我最珍贵的宝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