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岁时记》有云:“冬至三九而冰坚。”小寒前后,冬天便再藏不住爪牙。冰雪雄赳赳地占据了巷头巷尾,北风洗去了世界明丽的色彩。可在我印象中,每值此时令,总有人在走街串巷地贩卖温暖。
小时住在巷尾,每次归家,便能看到在巷口卖烤地瓜的老大爷。记忆里,他似乎总是干干瘦瘦地缩在一席空荡荡的棉大衣里。路过时,我总要买一个烤地瓜,站在冷风里,好似揣了一个小火炉。地瓜烤得裂了口,黝黑黝黑的,像笑得满脸褶皱的大爷。纯朴又平凡。温度自指尖传到了心田,刹那间连那风都好似没那么寒冷了。
我想大爷一定是在贩卖温暖吧,要不,怎么等春意渲染枝头,天地间温暖起来时,他便如那瓦檐上的残雪,一溜儿不见影了呢?
后来,我长大了,也搬离了小巷。却依旧念念不忘昔日里在路口买温暖的经历。大街上,依然能看见蹬着三轮车,驮了个大罐子,急匆匆向远方驶去的人们,他们和大爷一样,也在贩卖温暖哩。
我时常忧心忡忡地问母亲,要是没人卖烤地瓜怎么办?地瓜那么普通,在一众新奇的吃食间显得平淡无奇,卖这地瓜又辛苦的紧。总之,能看到贩卖温暖的人们的机会是越来越少了。那可不行,这烤地瓜在我心里,已经逐渐成为了冬天一个难以磨灭的美好印象。
许久没吃到烤地瓜了。一日出行,被寒风吹得哆哆嗦嗦地走在路上。风似调皮的孩子,夹带了点甜
滋滋的气息席卷而来。我登时四处回顾,却没有看到蹬着三轮车的身影。偶然瞥得一处店面。店不大,放了个朱红色的陶罐儿,几个木架,一个小柜台,一个蒸笼,几株花而已。灯光带了几分柔和充盈了小店,显得极有格调。
我走上前去,店里弄得干干净净的,木架上是牛皮纸袋装的地瓜干与地瓜条。而那香气,是自那大罐中票来的。店主是一个束着马尾的年轻女人,麻利地掀开了罐口,夹出了一个地瓜,塞入了一个剪裁精致的漏斗型纸袋,还递给了我一把小叉子。我有些愣神,不敢相信这是我那位久别重逢的老友。外皮是棕红的,一股子地瓜甜腻的气息与草木灰燃烧的焦灼味交织混合。入口去,软绵的地瓜似在舌尖绽开,从舌根一直暖到胃里。外面是焦糖色的,许是在火里翻滚的久了,外面附上了层油,在阳光下泛着光芒,颇有几分嚼劲。里面却好似金灿灿的太阳,软糯甜腻。皮很轻易便可剥开,香气也愈发地醇厚。颠覆了我对地瓜的陈旧印象。上天决定了它注定平凡,可加工后的地瓜却证明它自身并不平庸。对店主多了几分敬佩,将简单的事情做到了极致。
捧着地瓜,一时间竟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我买的真值,我这哪里是买了个地瓜,我把火与温度赋予它的温暖一并买回,直暖到心里。平凡之处,最是美好。
寒冬季节,总有人在贩卖温暖。这是我对于童年与这冬天,最平凡也最美好的印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