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桌正对着阳台,用一扇正方形的窗和长方形的门隔开。窗和门与阳台的空隙间,塞着厚重的黑漆漆的窗帘隔开,像中学生额前密不透气的刘海。
她喜欢将窗帘拉起来,挡住正方形的窗和长方形的门。于是整个房间像是被乌鸦衔来一片片黑色羽毛,整齐排列在天空,严丝合缝,只有些微阳光苟延残喘地透进来。
她喜欢黑色,一望无际的黑色,令人心安。她在黑暗中尽情打呼,睡到四仰八叉。或者她在黑暗中点亮好看的灯,独自看书、打游戏、做功课。任那无处安放的孤独,在黑暗中落脚歇息、繁衍生息。
性格关系,她没有多少朋友,她也乐得清静,自由自在。她不喜欢交朋友,交朋友挺累的,要去了解一个人,可是她对此不感兴趣。
于是,她找到了对自己来说相对舒服的生活方式——独处。世界是她的食物。人只用少量时间进食,大部分时间在消化,独处——就是她在消化世界。喜欢独处,并不代表肆意陷溺于孤独。
她厌烦每天上学路上颜色相同的花草树木、蓝天白云,她注意到咖啡店里那只她很喜欢的黑猫永远都是在午后跑出来,用一贯的睥睨众生的姿态自顾自地舔着爪子。岁月在这儿,温凉如丝却也能灼身,心花怒放却开到荼靡。
还好暑假要来了。她坐在房间里,电脑的显示屏映照出她的满脸向往。她在笔记本上记下该去哪里看日出,哪边的草原有羚羊,哪边有烟火大会和粉红色的海洋。她在翻得破破烂烂的地图上圈圈点点,准备着在暑假迈着它
矫健的步伐来迎接她的那一天就启程……
夏天本就让人昏昏欲睡,她在午后结结实实地打了个盹儿,却忘了拉紧关实黑漆漆的窗帘。她是被那透过没拉实的窗帘射进来的阳光打在身上毛茸茸的感觉唤醒的,睁开眼就被敞亮的光照耀得皱眉。等适应过后,透过窗——她看到夕阳的余晖撒金子一般慷慨地把阳台铺满,一棵恣意生长的树,它的绿色黑枝与对面楼房的红砖白墙衬得夏天的午后摇曳生姿……她不禁心中一颤,拉开窗帘,让房间一下子通透明亮起来。
之后,她开始习惯了拉开窗帘做功课,以便伏案久了能抬眼往窗外看看。
第一天的时候,有两只麻雀跑到阳台上来了,把坚硬的地板啄得津津有味,仿佛连空气中的细菌都想窥探一下它的毛细孔。第二天起了风,那棵树的枝条“啪啪”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继续在扩散莫名其妙的传说。第三天,骄纵的夜和丰腴的月。第四天,晌午时分南方的一条林荫大道,一边是浓密的绿荫,一边是柔和的阳光,一直延伸到一片美好的远景尽头,那儿淡红色的大山隐约可见。
她开始每天都兴致盎然地等待,又饶有兴趣地打量窗外的风景,人间烟火和自然万物变得新奇而有趣味。她开始讨厌那块黑漆漆的窗帘,像讨厌中学生的厚刘海一样。她一次次将头小心探出窗台,害怕饥寒侵袭而向往阳光,发现窗外也正在耐心地接受她自己,温柔友善、可敬可亲。
于是,她不再耽溺于与黑暗早有预谋的邂逅,不再流连于在美景里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