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吃桃酥
估计每个少年心中都有几个相同的愿望:吃好吃的美食、穿好看的新衣、玩有趣的玩具。八十年代初,还处在计划经济时期,物资非常匮乏。吃,应该在心中占第一位。我们漫山遍野找吃的,从荆刺条长出的嫩剌芽,到鲜红的“梦梦果”,都是我们可口的美食。树上的桃子从来就没有让它成熟过,长得和鹌鹑蛋大小时便摘下来,往裤子上将绒毛一擦就开吃;黄瓜蒂上的花蕾从来就没有因成熟掉落过,我们每天都要到菜地里去观察它的长势,看什么时候可以下手。有时硬是没有东西吃了,即便是青辣椒,也要摘一个咬几口。
如果说吃桃酥,那是不敢想象的事。桃酥是以面粉、鸡蛋、油酥为成分,烘焙而成的一种传统小吃。现在的小孩子可能不屑一顾,因为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但在七八十年代,却是乡下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上好礼品,一般十个为一包。那时候,谁若是送上一包桃酥,是非常大的一份人情。对正处于少年的我们来说,它是一种可望不可及、非常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奢侈食品。因此,第一次吃桃酥,我至今印象深刻。
记得有一年春节前,为了招待正月里有可能从县城来我家的尊贵客人,父母亲决定去采购一点上档次的食品备用。那个时候,较好一点的食品就是桃酥、雪枣、花根和猪耳朵(都是油炸食品)。家底十分殷实的,才会买几个苹果或梨子。
姐姐一直都很听话,但我和比我小几岁的弟弟却是两只不听话的神兽,为了不让我和弟弟提前偷吃,母亲不得不采取防范措施,免得客人来了出洋相。自腊月二十八把东西买回来后,便用牛皮纸包了一层又一层,然后,放在家里的一口两门木柜里,用一把大黄铜锁锁了起来。
从母亲把桃酥买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和弟弟便脚跟脚、手跟手的观察着、惦记着,心里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怎么样才能吃上桃酥。我俩无数次在木柜门缝里用眼神抚摸着那个可望不可及的牛皮纸包包,N次吞咽过口水。木柜大门上留下了我们无数个指甲划过的痕迹,把黄铜锁又摸又扯了几百遍,终于,想出办法来了。
那种老式的黄铜锁的钥匙比较简单,就是一根黄铜签子,前面有一个卡头,插进去后轻轻一转就打开了。因为钥匙是母亲随身携带的,我们无法得到。在对桃酥的疯狂想念中,吃货的想象力发挥了作用,我们用铁丝模仿着制作了一把钥匙,趁父母不在家时,通过多次试开,终于在腊月二十九下午听到“咔嗒”一声,开了!现在想来,那声“咔嗒”音,是那些年里听到的最美妙的声音。
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桃酥,我和弟弟一人一个,然后将牛皮纸原样包好,再将木柜锁上,躲在屋后的竹林里享用。先用舌头将桃酥舔了一圈,再才轻轻咬一口,哇,真的好吃,又脆、又甜、又香!那种感觉,现在想来都很惬意。先还吃得斯文,到后面,几口就将桃酥吃得干净,还将沾了桃酥油的手指放入口中,通通嗦了一遍。吃一个,肯定是不止瘾的。接下来,只要父母不在家里,我和弟弟便故技重演,一斤也就十来个,到正初一时,就只剩两个了。
正月初二,预期中的城里客人到了家里,我和弟弟负责倒茶,母亲热情地端出花生、瓜子和米糖,再准备到木柜里取桃酥,我和弟弟见大事不好,赶紧开溜。但跑了没两分钟,便被父亲严厉地叫回家里,当我们回到父母房间时,母亲气得一只手拿着满是油渍的空牛皮纸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要扇我俩耳光。我们自知做错了事,也没有躲闪。但是,母亲的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我抬头望去,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有泪,眼神中既有对我们不懂事的埋怨、又有拿不出食品招待客人的愧疚、更有对儿子的那份爱怜和心疼。终究,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指将我的额头一推:你个讨嫌宝,是饿牢里跑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