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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北大荒

  1970年6月2日,我们的双脚踏上了北大荒的土地。我们生命的旅程,是真正地翻开了新的一页——这是我们走向社会,走向独立生活的开端。

  北大荒的生活,与我们舟山有着天壤之别。这不仅体现出南方与北方的差别;城市与农村的差别;还体现在语言文化与风俗习惯的差别。我们对一切事物,都感到异乎寻常的新奇。

  南北的差别,最先是从洗澡开始体现出来的!

  从舟山出发,在火车上度过了四天四夜,又在解放牌大卡车上坐了一个白天,这才到了连队。我们浑身都是火车头飘散出来的煤屑,和汽车卷起来的风尘土灰。

  我们南方人,冬天在澡堂洗澡;夏天在露天的井边,光着膀子,穿着裤衩,把满盆的冷水往身上浇,这是南方的习惯。

  晚饭过后,我们拿着脸盆,一起到井边去洗澡。水井在锅炉房的旁边。井边安装着一个手摇的辘轳,挂着一个铁皮水桶。这是舟山没有的设备,从来没有用过。我们把水桶放入水井,看到在井壁的四周,还挂着厚厚的冰块。

  打水的水桶浮在水面,怎么也打不上水来。好不容易水桶斜了一点,辘轳摇上来的,却不到半盆水。这样打了几次,慢慢地知道了一点门道,好不容易才把所有的盆都倒上了水。

  打上来的水,拔凉拔凉的冷。寒气渗入手腕,透心地冷。好在锅炉就在旁边,可以加一点热水。我们考虑南北方可能有差别,不敢在井边擦身。一起端着脸盆水,进入食堂饭厅。饭厅过了饭点,没有一个人在里边。就把脸盆放在饭桌上,脱了衣服,只穿裤衩,开始擦身。

  饭厅里有一道门通厨房。忽然那门开了,一个大姑娘的身影闪了一下。看到我们在擦身,马上退回去关上了门。一会儿时间,走出一个男人,说我们在耍流氓。我们只好跟人家说对不起,因为刚从南方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这才了事。后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王太和,是食堂的司务长。

  从此以后,我们知道了不能在井边洗澡,只得天天在宿舍擦身。并且只有一个盆,洗头洗脚擦身通用。却很少看见北方人洗澡。但他们洗澡,必用两个盆。洗头擦身一个盆;擦屁股洗脚用另一个盆。

  北方人看不惯南方人:洗头洗脚用同一个盆;更看不惯南方人,过年过节包饺子,把洗过脚的脸盆,拿出来搅拌肉馅。他们为我们总结的一句话:最脏是南方人。而我们回敬的一句话:最懒是北方人。就因为他们很少洗澡。这成见到现在都没有消除!

  城市与农村,最大差别在厕所。在北大荒,厕所差,蚊子多。上厕所成了大问题;最可恨的还是蚊子

  早上起来如厕,看见宿舍附近有两个用苞米秸围起来的栅栏屏障,没有盖顶,遥遥相对。一个是男厕所,另一个是女厕所。进去一看:原来厕所是在泥地上挖出来的一个大坑,长约五米,宽约二米,坑深一米多,坑里面有很多粪便和纸片,又脏又臭。坑上面安放着几块木板。这原来是蹲坑。因为造得宽,一个空隙,几个人同时可用。

  蹲坑空隙之间踩脚的两块木板,不太厚还有点软。夜里的露水重,木板湿漉漉的有点滑。必须小心翼翼的踏上去,再小心翼翼的蹲下去。看着污浊的大粪,一股难闻的臭气冲上来,极度的恶心。

  有时候上厕所人多,几个人同时在同一个空隙如厕,或屁股相对,或直面屁股。听闻着对方排便声和尾气,心里喊着“乖乖隆地洞”!

  因为踩脚板软,下雨天又湿滑,上厕所最怕的是掉下去。有一回,一个知青不小心,掉到粪坑里,弄得身上都是大粪。为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连队为知青造了两间红砖瓦的厕所,条件有了改善。

  冬天,厕所的大便冻成了一个个小堆,没人清理。既找不到插脚的地方,也找不到放腚的地方。提了几次意见,连队决定由“牛鬼蛇神”来打扫卫生,这才保证了正常如厕。现在经常看到网友在调侃印度人如何不讲卫生,如何不讲文明。殊不知我们当年如厕,不会比印度人更卫生更文明。

  夏天如厕最难:脱下裤子,就有蚊子前来光顾,还有小咬钻入头发,叮着头皮咬。上下夹攻,实在被咬得受不了,只好草草了事。后来有了经验,在大便前先把草禾点上,用浓烟来驱赶蚊子。可是试了几次,效果也不理想。因为在熏蚊子同时,把自己也当作蚊子熏了。如果在傍晚大便,蚊子特别多,屁股被咬起一个个的疱。所以,在北大荒,如厕要选好时间,这非常重要。

  北大荒蚊子多,多得很难描述!夜里在蚊帐里,拿手电筒一照,蚊帐外聚集过来的蚊子,一巴掌打下去,至少打死上百只。

  晚上我们去场院扬场,出门前要用衣服把头和颈部包起来,只留出眼睛和鼻子,才可以专心劳动;我们舟山知青方俊,早上去割麻,被蚊子咬得都快疯了。中午回来数被咬的疱,两只手背有68个。已经退隐下去的还没有计数在内。可想蚊子密集程度。

  听老职工说:“夏天的夜里,在北大荒的草甸子如果迷了路,要想不被蚊子叮死,就要用刀在身上割几道口子,血流出来抹开,让蚊子吸体外的血,才能保住性命。”他们还说:之前偶尔会发生人被蚊子叮死的事件。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或许只是传说吧!

  南方人与北方人,在语言沟通方面,也是存在着一些困难!

  首先是语音问题:我们上小学一年级,正推广学汉字拼音。小学老师自己都没有学好;后鼻音与前鼻音都分不清。拼音学得不三不四;普通话没有正确掌握。我们听北方人说话似懂非懂;北方人听不懂我们南腔北调。我把白菜说成了pai(排)菜;把黄色说成了王色。怎么改都改不过来。北方人说南方人“王黄不分;白排不分”。

  由于语音表述不准确,还闹了一些笑话。有一次开大会,我在台上发言,把戒骄戒躁(zao),读成戒骄戒(cao肏)。惹得台下笑翻了天。因为在舟山方言里,躁与肏同音,都读成cao。

  其次是地方话:哈尔滨知青管俄国人叫“老毛子”;把最多、最好,叫成“贼多、贼好”;把不得了,说成“没治了”;把很多,说成“老鼻子了”。我想:多就多吧,怎么与鼻子联系上了?山东过来的老娘们,更是嘟嘟呶呶的说一些土话,我们是一句也听不懂。当然,这些问题,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消除了。后来,我们自己也变成了北大荒人。而且会听北京话、天津话、上海话、杭州话。现在重新看周立波的《暴风骤雨》,看到书里的东北话,感到特别亲切。

  还有一些地方性的习惯,有时候也会给我们带来困惑!

  刚到北大荒,看到一些北方人,晚上睡觉光着腚。觉得他们不文明。不久,感觉裤腰这一圈痒痒的。打开一看,原来是生了虱子,躲藏在裤衩的夹缝里蠕动着,周围还有一些白色的卵。于是紧张得不得了。把里里外外衣服都换去,用开水泡,沸水煮。彻底消毒没几天,腰这一圈又痒痒了。才知道我们住在大通铺,上下两层三十多人住一起,虱子来回爬动,不生虱子才不正常。我终于理解了北方人的习惯。为了不被虱子咬,我们也只好学着光腚睡觉!

  除了虱子,还有臭虫。它们白天躲藏在墙壁夹缝里。晚上关了电灯,臭虫先生就出来吸血。身上多处被咬起了大块的疙瘩。打开手电到处找,可以抓到小手指甲那样大的臭虫。身体里,吸足了我们的血。把它放在木头上,用手指甲碾碎了解恨!

  我记得有一次,坐着UT去团部拉货,晚上住在大车店里。这大车店是赶马车的车老板住的地方。睡的是火炕,十几个人一排。刚睡下一会,臭虫先生开始出动,身上腿上的疱疹起来六七块,每一块都有手掌大小。心里又喊了一句“乖乖隆地洞”!

  知青时代过去四十多年了,年轻时候在农村吃过的苦头确实不少。但我们也学会了独立的生活。有了知青生活的铺垫,后来不知道什么是苦。农村生活,磨砺了我们的意志。

  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人民大翻身。只可惜了我们的青春,没有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

  2019年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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