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伊卓
冬天,已经来临一段时间了,而我对隆冬时节心底是有些畏惧的。我在农村长大,小时候,我听过很多关于鬼的故事,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至少那时候觉得他们是存在的。儿时晚上哭叫着不听话,家里人就说再哭就会把鬼招来,我便就立马屏气不哭了。慢慢我意识里,冬天是鬼魂最常出没的时节,毕竟夜那么长,鬼也会觉得无聊。后来发生的事也印证了我的所想。
记得在我10岁那年冬天,一天夜半,我出院中解手,看见院肩上有几个赤身裸体的人影,晃动着向我移来,我惊悚的大喊着便昏厥了过去,很久不省人事。家中所有人一哄而出,将我抱了进去,却不知我犯了何事。待我醒来时,我躺在炕上,一家人都围绕在我周边,神情凝重,我便又是一阵尖叫,又昏厥了过去,待再醒来时,我微弱的告诉他们我看见鬼魂了,他们起初不信,都骂我胡说,后来见我症状越发严重,就相信我的话了。我不知道那赤身裸体的人影是什么,但我觉得他就是人们常常所说的“鬼”,那或许就是我人生第一次真的见鬼吧。
家里人便慌了。在第二天早上,奶奶端来一碗水,拿着一把筷子,把碗放在门槛内,给里面撒点面粉,然后把筷子立在碗中,先是立不住,奶奶嘴里就开始带着呵斥谩骂的口气念叨:是谁家的孤魂野鬼缠着我孙娃了,吃喝点赶快离去。筷子居然在碗中站立起来了,奶奶用笤帚一股劲把筷子打出院中几米之外,嘴里还在说:吃喝点快去,不要在阳间害人了。这时奶奶端起碗水,用手蘸着面水,在我额头、手掌心、后背心都画上大大的十字,还让我在碗里唾三下,然后让我把笤帚枕在枕头下,安顿我好好睡觉,说很快就会好起来。我们农村人把这送头,说是人撞了鬼魄,被缠上后,人就会眩晕不堪,用这种方式把鬼魄送出去。
那段时日,我不敢睁眼,更不敢一个人待,不管黑夜白天,常常把头蒙在被子里,我要是一睁开眼,就看见赤身裸体的鬼在我眼前晃动,就惊厥的大喊。一连好多天过去,家人不见我好转,就找来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给我拨掐。阴阳先生先是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我的病的不轻,然后从一个被机油浸染遍的军绿色包里掏出八个铜钱,让我占卜,我身体孱弱,气若游丝,使出浑身的劲儿共占了六次,阴阳先生便把每次的结果记录下来,用笔在纸上画着开始分析。先是说我家灶房锅底有砖放错了位置,还说院肩碾场的碌碡不用时要遮盖起来,不然干净的东西暴露在外久了就会沾上阴气,还说我是阳气不足,被李家的一个野鬼给缠磨住了,村子李氏的确实不少,母亲便慌忙扑上前让他施法驱鬼,他不紧不慢不说话,可把家里人急坏了,尤其母亲。最后他说了一个字:嗯,这时母亲才显得轻松了许多。嘴里开始念念有词,用笔在黄表上画下些弯弯道道的字,说是留下的几道符,黄昏时分,要在院中四角烧了去,还有戴在我身上的。母亲把戴在我身上附缝在我衣服的腋窝下,薄暮时分,家里人在院子四角遵照阴阳先生的说法把另外的几道符烧了。
在第二年春天来临时,病情始终不见好转。阳历二月,旁村过庙会,奶奶怂恿着爷爷在庙上给我讨了几副药回来,让我泡在水里喝,还说自己苦苦等了好几个钟头才向菩萨求来的。我先前不知道是甚药,打开一看是烧完的香灰,爷爷和奶奶两人搭配,分工明确,倒水的倒水,泡药的泡药,我喝不下去,他们便硬软兼施,左邻右舍都骂我不懂事,我被迫无奈,只好强迫自己咽下去,恶心极了。我终其一生,再没有喝过这样难喝药水。
说来也奇怪,后来我慢慢的忘却了这事,而我的病也慢慢好转了。其实,我觉得鬼魂这事,是自欺欺人罢了。
家里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景。父亲每天早出晚归,母亲则每天忙着屋里屋外和农活,我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回奔波。很多年过去了,我依稀记得这件事,但我,一直在想那几个赤身裸体的晃影到底是什么?也没人能说得上,人们却喜欢把他们归结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