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这个人你们认识,他很普通,没有干什么大事,家境不好,人也无名,也还只是个孩子。很早见他的时候,他不与常人样的肢体与行走,是我像乍见大多数残疾人一样,心生怜悯。与同学们在楼梯间擦肩而过,大家悠闲一般轻松上下,他则要手攀扶梯,全身一起用力,才能减轻身体在下肢上的压力,扭曲着向上攀行。
那时间,我总有搀扶要他的冲动。那是一年之前,他刚刚来到学校的时候。如今,不经意之间,他已经是初二的学生了,在来去学校的人群中,也不时见到他,而我曾经的目光停留,与他渐渐疏忽飘散了。直到,上周我开始值夜班,在寝室里又见到他。
郊区的寄宿制学校,走读者较少,每当夜课结束,学累或累学一天的孩子们冲出了教室,好友的聊天散步,饥饿的的零食加餐,生力旺盛的困苦了一天自由的孩子,在宿楼内外寝室之间乱窜,这宝贵的熄灯之前的四十分钟,给予了最大时空最多投入的珍惜。
当然,也是学生各种秘密和矛盾的释放时间和领域,所以,值班的老师要有数人组成,手掂喇叭,手握电灯,分守楼口道口,巡视校内隐暗地带,如大考监场。即使如此,也还有越墙逃出者,上网夜半或彻夜不归,搅浑值夜者整宿不宁,乃至学校和家长多日焦心。
我守在楼口,见及锁楼门与熄灯的时间较早,便来到楼道一侧的学生寝室小憩。初三年级的学生还在上课,屋内静悄悄的,外面黑夜里仍然传来学生走动呼喊的声音,看到昏暗楼道里飞奔的身影;三层楼间还不时传来一扇门被蛮力打开或关闭、关闭又打开的砰砰巨响。我不由叹息着坐了起来。
这时候,忽然,这间寝室底部的卫生间里闪出一个人影。有人?我问自己,是谁?透过室内昏暗的灯影,见那人走路的景象,哦,是他呀。他刚刚刷过牙洗过脚好像。他怎么住初三年级的寝室?现在想来,是后勤处的同事,照顾他上下楼不便而安排的吧。我有些怯怯的莫名其妙自己怯怯之心的问他,你住这里?他一边说是,一边回到自己的床铺边擦脚。卫生间和寝室内的灯光,投注到他的手脚间,闪出少年肌肤的光泽。他躺了下去,拉起被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起来,拖着鞋子一拐一扭的走到卫生间旁,不知放了什么,关掉了灯光,歇息了。
屋内一室静谧,外面的杂音更重了,我想起了什么,就连忙出门,站在楼道口,看黑夜里三三两两的孩子进来,也婉言劝诫着楼上奔腾而下者,说不要再出去了,该是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出操和早早读呢,云云。
微妙的夜空之里,没有星辰,好像那些星辰我已多年不见,只有校园内几盏桔红的路灯,照出花园里影影绰绰的宁静时光,而明天,阳光普照,便会闪耀出他们多样的光泽。我有些放心了,白昼里,一次次见他大声地和同学们微笑说话,也见到他和几个女同学的从容交谈,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放心。
这个人你们认识吧,他就在我们的教室和校园,在我们的街道和院落,在我们同一勃生着万物的大地之上;不知为什么,他们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