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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回忆(二)

  我自以为,我的天分是很好的。我学过很多东西,学什么都比别人快,一点就通,有的无师自通。十岁的时候,我们那里商校一个外号叫“大寡”的学生, 卖给我一枝笛子,我拿到手就能吹歌曲。十一岁时学二胡,卖二胡的人教给我“斗、来、米、发……”的位置,我一路拉着回家,半路,一首《大海航行靠舵手》就拉下来了。上学时,我学习毫不吃力,数学特别好,五年级时曾用算术解出一道初中代数难题,在高年级传阅。记忆力也好,几乎过目不忘。上语文课,老师叫学生背书,个个嚷难,每次老师都叫我先背,然后说:“看,人家怎么能背下来。”记得我是在一九六四年暑假看的《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一九七四年夏天,我在部队,我们一个班在合肥执行任务,住在一家化工厂里,晚上乘凉,我就给大家讲三国和水浒故事。时隔十年,我还清楚地记得书中每一个人物,每一段故事情节。

  我同时又是一个十分好学的人,兴趣广泛,酷爱看书,什么书都看;在学校学习也非常刻苦认真。记得夏天晚上,别人乘凉,我还学习。天气炎热,那时还没有电风扇,就将电灯拉到外面学习。外面蚊子多,有一次父亲给我穿上雨衣;还有一次将我的腿放在两只坛子里,胳膊用纱布包起来。老师都称赞我,邻居都以我为他们孩子的榜样,说我将来能考北大、清华。

  可是,文化大革命改变了我的人生。一九六五年下半年,学校秩序开始混乱,到处都贴着大字报,批判苏修,批判“三家村”、“四家店”。到了一九六六年上半年,学校就基本不上课了,开始揪斗老师。那些机场男生最为活跃,他们得风气之先,到处传播中央内幕,学校宣传队天天上街演节目,宣传《十六条》。学校有一座露天舞台,我们常在那里开批斗会。台上站着“黑帮”,低年级的学生,钻在台底下,用长钉从缝 中戳“黑帮”的脚,“黑帮”忍不住,乱动,台下就吼道:“不准乱动。”一天早上,我们在教室里坐着,学校里最漂亮的女老师丁煜芬跑进来嚷道:“特大喜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陈建华被罢官了。”说罢,像一阵风,又跑到别的教室报告喜讯去了。陈建华是我们校长。晚上,陈建华家门口围了一大群学生,批斗陈建华。陈建华患病躺在床上,学生在门口呼口号,机场的男生拿着陈建华家的脸盆、铝锅使劲地敲。陈建华的女儿,我们学校三年级的学生,一个瘦弱、让人生怜的女孩,站在门口哭着说:“求求你们不要闹了,我爸爸生病了。”回应她的是一声比一声高的口号声。我听到我们班徐米克的弟弟在和一个同学争论,徐米克的弟弟说,陈建华是“口头革命派”而不是“反革命派”。他引据的是一段当时很有名的《毛主席的语录》:“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什么人只是口头上站在革命人民方面,而在行动上则另是一样,他就是口头革命派……”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尖锐高亢的声音:“陈建华不投降,就叫他彻底灭亡!”那是丁煜芬在呼口号。

  丁煜芬,江苏泰州人,当时三十多岁。她的丈夫是我地一个知名的数学教学权威,是她在师范上学时的老师。她是一个充满革命浪漫主义激情的人,讲话总是眉飞色舞,慷慨激昂。她教我们班数学,但她那时更喜欢讲她的学生当中有多少是“光荣的人民解放军”。走进教室,放下教材,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口说道:“今天中午下班,刚到大门口,迎面走来一个军人,刷地给我敬了一个礼说:‘尊敬的丁老师,您好!您还认识您的学生吗?’我一看,谁呀?原来是我的一个学生,多么年青,多么英俊!是一个海军军官。他是专程来看望我的。”说完,久久陶醉在一种幸福之中。丁煜芬批判陈建华非常积极,但不久,她也因在看大字报时面带笑容而受到了批判。

  后来,学校师生成立了各种造反组织,有七、八个人就能拉起一支队伍,我们班的走读生成立了一个“五?一九革命造反司令部”,每人做了一个袖章戴在胳膊上。“五?一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就是五月十九日那天成立的。与我们学校一路之隔,有一所“五?七”中学,一天,“五?七”中学一个学生问我:“你们这个组织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我问:“什么叫合法,什么叫非法?”他说:“有公章就是合法的,没有公章就是非法的。”我说:“没有公章。”他又说:“可以自己刻一个。”我就将我们机关大院里一棵枸骨树砍断,刻了一枚图章,盖在袖章上。我们又去串联,计划步行到伍佑镇,然后转到大冈镇,再从龙冈镇返回,全程大约六、七十里。但走出市区才三、五里,就走不动了,退了回来。

  我们这些小学生的造反行动,随着一九六六年暑假的到来而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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