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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老哥们儿

  象我们这把年纪的人,已笨得像头猪。要是有点自知之名的话,就能够意识到已写不除什么不朽之作。然而,不知为什么,却鬼使神差地写呀写,你说这是犯了哪股邪呢?

  我还有一个毛病,就是刚刚在别人要睡着的时候来灵感,写兴奋了还嘟嘟囔囔,搅得一家人不得安宁,这不是老没正经吗?

  我有一群这样老没正经的兄弟。我们的老大哥朱老师比我的瘾还大,他的曲艺的写出了点名气,来了灵感时近似于精神病,眼发直,一面走路一面哼哼咧咧地唱。那时你要给他手里塞一把扇子,他就是个唱二人转的。

  我们这些老没正经的没事就往一起凑,黏黏糊糊地,天南地北、山东河西,什么都扯。偶尔有人发几个铅字,大家都高兴得手足舞蹈,但有时候也骂街。

  有一次,姚老弟写了一首《读红戏笔》,不是吹,只八句,就精辟地概述了红楼梦的主要思想。我们看了,急问:“怎么不投出去?”他悻悻地摇摇头:“都在赶时髦,哪个刊物愿登古诗?”

  我们很为之不平,于是就骂编辑不识货,甚至口出狂言,仿佛我们都是大编辑。于是我们就谈诗;谈对诗的看法,各抒己见,把老实巴交的许老师都整兴奋了。徐嫂子虽然听不懂,但堪称后勤部长,走过来道:“这些老没正经的,一到一起就湿呀干呀的,喝不喝?”我巴不得她说这句话,咱这个小叔子就不会来虚的,道:“行啊嫂子,可别净给我们整那些水了吧唧的菜,最好来几个你拿手的。”

  朱老师比许大哥大仨月,嫂子是他弟妹,每到这时,他总是假惺惺地端大伯子的架子,装腔作势、一本正经地客气道:“我看就别费事了吧?”然后又向我们一挤眼儿,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地没有这个意思,那就以实为实,酒不必讲究,菜一定按你小叔子的指示办!”

  徐大哥不会喝酒,平时端起酒杯就愁眉苦脸的。这次在他家,就不得不说有海量,“咕嘟咕嘟”地几杯下肚就舌头短、身发愰,非要和我干一杯。我说我醉了,不肯喝。他见我不给面子,就说:“那我和我自己干!”许嫂子听了忙挤眉弄眼儿,他没看到嫂子的小动作,把酒一下子灌进肚子里。

  “这老鬼!”徐嫂子嗔怒道。

  “啥鬼不鬼的,今个儿高兴,我还想唱一个呢!”许大哥满脸通红,笑呵呵的。

  我立刻鼓掌起哄。说真的,这么多年,我还没听他唱过歌呢——就真是个好东西!

  他见要动真格的了,就想赖账。我们几个老弟死活不依,他被逼无奈,只好央求:“我实在是……”

  “快点儿吧!今天你就是杀猪也得杀一个!”

  他羞答答地只好站起来,一本正经的:“这么的吧,新歌我不会唱,唱歌老的吧。”谁知哼哼半天没词儿,于是就戴上老花镜,从箱子里找出一本皇历般的歌本儿,照唱了一首绣金匾,歌不错,唱的确真和杀猪差不多,笑得我们前仰后合,小安子直喊肚子疼。

  闹了一会儿,朱老师说:“差不多了,还是来点正经的吧,”对我:“你不是写了一篇小说吗?你说说,大伙帮你讨论讨论。”

  我自以为我的小说写得不错,就大大呼呼地把小说的大意说了一遍,满以为会博得一片喝彩声,谁知象捅了马蜂窝。

  原来, 我的那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女人在丈夫穷困潦倒时把丈夫抛弃了,而她丈夫养的那条大黄狗 却在他死后不吃不喝,趴在他坟上饿死了,意思是人不如狗。

  人不如狗?这不是对人的污蔑吗?小安子听了很不满意。

  “我看……”

  “你说……”

  “你听我说……”

  一有人提出不同见解,马上就产生了共鸣,屋子里一下子就乱了套,对我的作品优劣说法不一,老哥们儿唇枪舌剑,高谈阔论,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听别人讲自己的观点,后来不等别人说完就抢过来说。再后来就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结果是谁也没听清别人说什么,但基本都是批评我。

  我还从来没说过这样的抢白,我还没醉,怎么真话就讲不得?要不是看嫂子的面,我我非掀桌子不可。

  嘭嘭!我一拳砸下去,有几个酒杯在桌子上跳了几下就躺在地上咧嘴笑。老哥们儿一下子被吓傻了,屋子一下子静下来,用一双双惊愕的眼睛看着我。

  我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怒不可遏地道:“你们懂什么写作?胡挑歪批句句呓语!”

  姚老弟一愣,接着就乐了,说:“这不是对儿吗?看我给你对个下联儿:苦口婆心字字真言意在求索!”他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把我们一下子都逗乐了。

  朱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老弟,我再给这对价格横批:‘探讨人生’。”你看咋样?

  我们回味着,突然都不约而同地鼓起掌,心里感到很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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