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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份情

  电视里又在播放京剧样板戏《沙家浜》。现在,京剧样板戏,尤其是《沙家浜》,又渐渐为人们所喜爱。可是,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她却为人所深深厌恶。因为,她让人想起“文化大革命”那段非人的年代。岁月如流水,日夜不息地流逝,带走了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而将美好的记忆沉积下来。岁月越久,对美好往事的记忆越清晰,越留恋那些已逝的美好的时光。我们这一代从“文革”中过来的人,现在喜欢京剧样板戏,恐怕就是这种原因吧。

  我对京剧《沙家浜》还另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在我上初中时,我们学校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生,长相、身材都颇似当年芭蕾舞白毛女的扮演者石钟琴。她在学校宣传队里演阿庆嫂,是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当时,我也朦朦胧胧地爱上了她。一九七0年寒假,我初中毕业参了军,不知她的消息,是下乡插队,还是安排了工作。我们部队在皖西大别山区响洪甸水库旁的一个山沟里,四面群山壁立,挡住了春风,但春天还是悄悄来到了我们心里。那时,我们十七、八岁,正是“思春”的年龄,见花伤心,对月生情,渴望得到爱情。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对她的朦胧的爱变得强烈起来,她扮演阿庆嫂的身影老是在我眼前浮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她的思恋越发强烈。这样,爱屋及乌,我对《沙家浜》和阿庆嫂就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每当晚饭后,我们营部的大广播喇叭里播放《沙家浜》的时候,我便斜倚在营房柱子上,如痴如醉地听着,特别是第六场阿庆嫂思念亲人的那段主打唱段:“风声紧,雨意浓,天低云暗……亲人们,粮缺药尽,消息又断……”唱词美,音乐也美,沉郁柔婉,情意绵绵,令人销魂。当时,《沙家浜》剧中所有人物的对白我都能背诵,所有人物的唱腔我都会唱,我还能用笛子演奏全剧的主旋律曲。在我们刚到部队时,团里要组建宣传队,组织全团文艺会演,我们连演的节目是《沙家浜》第五幕,我也在其中扮演了一名新四军战士。

  后来,我们部队医院的一个女兵闯进了我的生活,我便不再思恋她。然而,许多年以后,当那个女兵和她都成为我已逝生活的美好记忆的时候,对《沙家浜》的那种特殊感情就又重新回到了我的心中。那以后,每次听到《沙家浜》,我都会像当年那样,激动不已,心潮难平,浮想联翩。只不过,那已不再是当年的那种对她的刻骨铭心的思恋,而是一种留恋与怀念,是对已逝青春的一种深深的留恋与怀念。

  一九七五年,我退伍后,从我们初中一位老师那里听到了她的一些情况:我当兵以后,她上了高中,其间与我们的一个外号叫“蛋白质”的姓柏的同学谈了恋爱。“蛋白质”生得阔面大耳,面如敷粉,其父是一个老红军,“文革”前曾任我们地区航校校长,我们小时,常见他穿一身将校呢军服,拄着一支手杖。一九七三年高中毕业后,“蛋白质”参军去了,这时,我们的另一个同学乘虚而入。那个同学在学校时,貌不惊人,才不出众,默默无闻,她眼里哪里有他。但他追她追得很执着。据说,他每天晚上到她家去,她家里人都不理他,他就一个人坐着。夜深时,她家里人说:你走吧,我们关门了。他也不说话,走出门,随手带出一只板凳。第二天早晨,她家里人开门,看见他还坐在门口。就这样,他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那个同学走上社会以后,却显示出了他的精明能干。初在地区邮电局当职工,八十年代当上了局里的中层干部,负责三产,有权有钱,使她过上了幸福生活。那个“蛋白质”,一九八五年我见过他一次,还是孑然一身,后来不知所终。

  我再次见到她,是在十年后。一九八0年左右,那个后来追求她的同学的父母,当时与我在一个单位,一次闲谈,我才知道,她竟与我近在咫尺。言谈间,我称赞了她的美丽,说那时很多男生都追求她。她婆婆回去说了此话,不料她听后大为感动,到我们单位来见我。此前,她并不认识我。我们学校是两所中学合并起来的,我在五七中学,她在红大附中,合并后各自还在原先的校址上课,平时并不熟悉,但我们都认识她。那次我见到她时,她二十五岁,却已是一个五岁男孩的母亲,还是那样的风姿绰约,美丽动人。

  从那次至今,又过去三十多年,三十年多间,我见她几次,但我却觉得我所见到的并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她。直到现在,每次听到京剧《沙家浜》,我还会激动不已,还会自然地想起她,但我想起的也不是这个与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有时能够见面的她,而是那遥远的年代、在舞台上扮演阿庆嫂、唱着“风声紧,雨意浓……”的那个美丽的姑娘,那是我永久的留恋与怀念。

  载于本人文集之《如梦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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