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故乡的槐花盛开时节,我总会不远千里坐上火车回家,喜欢村子里、街上那四处弥漫的槐花香,是那么清香、甜蜜!也偶尔会趁着夜色,独自一人散步,穿过繁华街道,经过一片绿色的田野,来到中学,在月光下寻找曾经青春的回忆。
花季的女孩们经常会在槐树林里晨读、跑步、唱歌,也会在如水的夜色里,在槐花下编织青春的梦。十六岁的莎莉是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儿,有林黛玉的气质。她一头秀丽柔软的长发呈自然的板栗色,在阳光下闪耀着迷人的光泽,她也钟情于青春浪漫文学。我们经常走在操场四周的槐树林下,一起漫步,一起伴着夕阳谈古论今,一起分享青春的秘密。可是中学没有毕业,莎丽就辍学了,早早进入社会,打起了工,我们很少看到对方了。但是,我仍旧经常想念她,想念我们一起漫步于月光下、槐花飘香四溢的校园操场,属于女孩的花季时光。同时又担忧她一个文弱女孩,初涉于校园之外、鱼龙混杂的复杂社会,会是一种什么情景。
中学临近毕业之前的一个晚自习,我正埋头认真复习以应高考,忽然听见身旁的窗外,有熟悉声音在呼唤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是好久不见的莎丽,她正站在窗外伸长脑袋朝我笑呢,我好开心!赶忙收拾好书包出了教室。我们像是多年未见面的亲姐妹,一见面就亲热的仔细询问对方的近况,她兴奋地说,她有好多话要跟我说,并请我去镇上吃饭庆祝。我们热烈地边走边说,似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那晚,夜色很好,槐花开的正盛,空气里四溢着槐花的香甜,我们沐浴着五月香甜的暖风,青春激扬。前方镇上的灯光在夜色里闪烁,四周田野充满夜的神秘,浩瀚璀璨的星辰和一弯明月使深邃的夜充满无穷的遐想。涉入社会的莎莉仍富有热情、纯真,并没有抱怨生活的不公和艰辛,只简单说了当下在一家餐馆打工的情况。并没怎么提个人感情问题,只简单说了一些,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男子对她的热烈追求,但很快就被另一件开心的事情冲淡了。她无比自豪地说,她的一片短文发表了,并得了一些稿费。所以才会找我来去饭馆开心一下。
我隐隐对莎莉的个人情感问题有些担忧,什么样世俗的男子?他如何配的上沉醉于圣洁文学殿堂里的花一般的女子?她花一般的梦境会不会过早被现实的冷酷惊醒?若真是那样,其不太残忍?我怕我会看到一朵花儿被狂风暴雨摧残地过早凋零!我希望她的花季里时常受到阳光明媚的照耀、春风雨露的滋润,而不是现实的腥风血雨!
我不无忧虑地说,如果有可能,尽量回到学校继续学习,只有那样,我们离梦想才有可能更进一步!无奈的莎莉苦笑了下,说,家里条件不允许啊,父母指望她拯救那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呢!她何尝不想上学啊!
年少的我们毕竟对未来的生活一无所知,沉默片刻,又开始谈笑风生了,步子也瞬间轻松快活起来。说起她发表的一篇短文,以后的日子又似乎瞬间闪亮了起来。我真替她开心,她的梦想终于实现了,月色下的莎莉浑身笼罩了一层圣洁的光辉,美极了!那一幕,直到今天,仍在我脑海里那样鲜明。
后来,镇中学大规模改造、修建,学校操场后面那一片槐树林消失了,随之消失的也有我青涩、烂漫的青春年华了,象一阵风吹过,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我再也不曾去过一次了。也不曾再见过莎莉一面了,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是否还在文学的梦里沉醉不醒?是否早已梦醒,过着清醒但乏味的日子?我自己呢,一路血雨腥风走来,似个酒徒,孤独寂寞地行走在似醒非醒之间。
又是在一个槐花正盛时节,我一路风尘归来,只是再也无心去沉醉花香了。一日走在街上,远远看见了莎莉的身影,她仍旧一头少女时长发,不过没曾经那么柔亮了,在风里有些飘零了。人仍旧那么纤细、文弱,不一样的是拖家带口了,一个落魄寒酸的男人骑了辆自行车,前面坐了个五六岁的小孩,后面载了落寞的莎莉。由于离的较远,加上我自己灰暗的心情,也没喊她一声,就这样怅然地望着他们的影子远去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一个熟人说起了莎莉,那人轻描淡写地说,莎莉的男人没什么本事,脾气倒大的很,对莎莉经常恶语相出,莎莉辛苦拉扯两个孩子,曾有一阵时间,莎莉得了抑郁症,不爱说也不爱笑了,沉默、发疯似的在地里干活,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莎莉把孩子丢给了男人,独自南下广东打工去了。我不作声响地听着,为莎莉的苦难而心酸,又为莎莉的毅然出走而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