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父亲在公社电影队放映。一天他从区电影站租了两个拷贝准备到十多里的六坪放映,回到家时下起了雨。下午雨势加大,我暗暗高兴:六坪大队放不成露天电影了,这回可在家看一回电影。那时放电影太忙,除大雨天,几乎天天放,排不过来,就赶双场甚至三场,一部影片巡回在两个、三个大队放,因此父亲回家时常常在深夜。我一觉醒后,看到的是煤油灯下母亲孤独的身影,她在等父亲。我闹着要找父亲,母亲告诉我你爸在放电影呢。我想要是在家里放又有电影院看又可看见爸多美!现在机会终于来了!这雨下得大,电影站的人是看得到的,落中、大雨不能放(那时都放露天电影),片租费就借此免缴;电影机摆在库房,有机有片,机会难得!在家放一场罢!我盼望雨不要细,不要停,天早点黑!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六坪大队来运机器的人杳如黄鹤。好了,有戏了!
等到晚饭后父亲终于开了口:放罢!我一溜烟跑去通知小伙伴,闻讯而来的乡邻四、五十人,在一百多平方米的小学校(我家寄住在小学校)并不拥挤,大家自带板凳,问了饭吃过吧后各自落座。有几个帮忙在板壁上敲几枚钉,系一面幕布。
父亲麻利地架好放映机,大家的目光刷地一齐投向父亲---只要父亲一动,哇,人就出来了,多神奇!那时的放映员是很吃香的。大家觉得了不起!大家觉得放映机很神秘,对看电影很着迷,我觉得父亲好了不起!他好高大啊!灯光一暗,一道柔和的光线打向幕布,电影开始了。放的是科幻《珊瑚岛上的死光》,先进的科学仪器,声光色俱全的场面,让人耳目一新,特别是一束射向海面的红色激光,更让人难忘,但是我觉得更唬人的是:奇幻的实验室,神秘的海底工厂,惊险的情节,激烈的生死搏斗,在漆黑的雨夜,构成一个神秘可怖的世界,有好几次我掩住自己的眼睛,但我又睁开眼睛:第一部科幻片真是太精彩了!我在紧张、好奇、新鲜的气氛中看完了电影。上楼时我拉着父亲的手,我觉得他的手好温暖、好厚实。
这是印象深刻的一次家庭电影,还有更有趣的床头电影。同样的原因,拿了片子后却下起雨,不能让机器闲着。父亲答应了我换的花样:在床头放。不请别人,只有自家人。因为卧室铺木地板,人多受不住。声音放得低低的,大了人家过来不好拒绝。不用挂幕布。帐子外拖几张电影宣传画,白的一面朝放映机,这是最新奇的银幕。我与哥哥伸出手指头变换各种花样,银幕上出现许多狗、猫……父母笑过后,说别闹了,于是父亲一拉灯泡,画帐外活动着缩小了的小人。我用拇指和食指围成一个圈,比划着,这人没有它的大呢。风儿一吹,帐子画儿动,人物也动,人物变形成古怪的形状。这是大幕布看不到的。这是家庭电影的特色。这是吸引人的地方。它更吸引人的是温馨的气氛:围屏夜坐,轻声悄语,一家子乐叙天伦。
放映家庭电影次数不是很多,但引起了我的小伙伴的羡慕。她们多么盼望在家里放电影啊!
现在,几乎家家天天都在放家庭电影----——电视,不知小伙伴们还想不想在家里放电影?我是怀念的,我总是觉得没有在家里放电影那么温馨,那么隆重!我在小伙伴面前的得意,在那一晚的神秘害怕以及大家对看电影的渴望、惊喜,还有父亲的引人注目都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
怀念流金岁月!有怀念也是人生的一种幸福。因为怀念不仅仅只是惆怅。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