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舌尖上的童年》这个题目,你肯定频频吞咽唾液,各种香气四溢的美食开始在眼前乱飞.....如果你是这样的反应,那只能说明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同类,你根本就不懂俺。
我们的童年怎么可能在舌尖上渡过?过去不久的三年自然灾害让田里几乎没有粮食,十年动乱又毫不客气地降临,农民不种地,工人不生产,学生不上课,人民群众天天勒紧裤腰带上街游行示威,想把谁揪出来斗争就把谁揪出来斗争,欢乐倒是欢乐了,肚子呢,饿得咕咕叫。
为了应对全民饥饿的局面,政府就实行票证管理,定量供应,让你吃不饱也饿不死。票证管理的范围可大了,大到粮食煤炭,小到花生瓜子。票证管理的种类也极广,有粮票、布票、油票、煤票、肉票、糖票、豆腐票、花生票、瓜子票、粉条票、带鱼票......反正,凡是进口的东西,通通要票。
尽管贫穷困苦,大人们还是会想法设法地给孩子们搞些吃食。而人也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极度缺吃少穿的环境里得到的一点吃食,必将成为你一生中最最难忘的美味佳肴。那一缕香气、一丝味道已经深入骨髓,再也无法抹去。
白砂糖:白砂糖居然排列在我的童年美食的第一位,你一定哑然失笑了。然而的的确确是这样,它就是我童年的零嘴儿,即便这样,也还得靠偷窃才能吃到。
下面这段对话出现在儿子四年级的亲子作业PPT里,作业的题目是《妈妈的童年》,由我和儿子共同完成。
一个陶瓷坛子搁放在高高的柜子上,梳着妹妹头的小女孩站在一张小凳子上,将手伸进坛子里,外婆走了过来。
外婆:妹妹,你把手伸到坛子里干什么?
妈妈:我在拿白糖。
外婆:你拿白糖干什么?
妈妈:我想尝尝白糖甜不甜。
每个月家里就只能供应几两白砂糖,那都是留着待谁生病了化点糖水喝的。为了防止我们偷吃,妈妈将白糖坛子搁到高高的柜子上,柜子就摆放在她的床头,被她明亮的大眼睛监视着。我绞尽脑汁编织出了这么一套说辞,最终还是被妈妈赶下了凳子,明偷白砂糖的计划宣告流产。
甘蔗:一个除夕夜,窗外北风呼啸,雪花乱飞。屋内,暖融融的火桶上围坐着一家大大小小,被盖上洒着花生瓜子,这时妈妈会从床底下拖出一捆甘蔗,选出一根最大最好的削起来。每到这个时候,我姐也会展开她丰富的幻想:这会儿要是能再啃上一个卤鸡爪、卤猪蹄儿......
寒冷的天气,温暖的火桶,沁凉的甘蔗,欢乐的孩子们, 甜到心里的味道,那是一幅多么温馨的合家欢画面啊。
现在,每到冬季,我都会条件反射地去买上几节甘蔗。啃着,啃着,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温暖的家。
油渣:油渣居然是让我念念不忘的美食,似乎有点令人难以相信。由于食油缺乏,每到冬天易于储存之际,一般的家庭都会买一些猪板油或肥猪肉来炼猪油,这样一年下来,菜碗里也可以多见到几滴油星儿。
炼猪油的时候就是我们小孩子过节的时候了。猪油我是捞不着吃了,但我可以闻喷喷香的猪油味、吃喷喷香的猪油渣。这个时候妈妈是比较慷慨的,炼出的油渣会让我们饱吃一顿。外表憨憨的油渣散发着浓郁的油脂味,热乎乎的落到嘴里几乎就化掉了,那种让人眩晕的香气一直在我的五脏六腑里回旋......直到今天,每到客家菜馆,我必点的一道菜就是猪油渣炒菜心。
那会儿我最羡慕的一份职业是在食品厂当工人。但凡爸妈在食品厂工作的同学,都会时不时地把一块黑不拉几、硬邦邦的东西带到学校来和要好的同学分食,那就是炼油后剩下的猪油渣。这些油渣会用麻布打包好堆砌在墙角,等待运送出去制作馅料。同学就会偷偷撕开包装,扯下几块作为零嘴儿。为了也能分上一小块,我时不时地去向那些同学献媚示好,努力成为他们的好朋友。想来那会儿的自己真是没有什么出息,为了那点黑呼呼脏兮兮的东西就可以出卖自己的尊严。我现在长大了,像刘胡兰一样坚强勇敢。不信你现在拿美食来诱惑我试试,我保证不瞟一眼。唉,那是因为肚子里的油水足啦。
包面(馄饨):包面是我童年时代的大爱,但是极难吃到。那时候家里的饭食都不全是白米饭,时不时地得掺杂些玉米、红薯、杂豆等煮成杂粮饭,包面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够吃上。但是,每当我发烧的时候,我的这点小小的心愿就一定能够得到满足。
妈妈将她温暖的脸贴到我烧得通红的脸颊上,心疼地问:“妹妹,你想吃点什么?”“妈妈,我想吃包面。”我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妈妈几乎掉下泪来。“妹妹,你等着,我叫姐姐马上去馆子里端一碗来。”
我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端回了一碗包面,上面浮着一层亮亮的红油,碧绿的葱花漂漂荡荡,一股令人颤抖的香气直冲天灵盖。 我弱弱地吃下了那碗包面,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我姐在旁边吞咽着口水。
现在回想起这个场景,我痛心不已,我怎么那么自私小气,连一口汤都没有留给跑腿的姐姐,那时的她也才七八岁呀,也是个小孩子呀,她需要多么坚强的意志才能按捺住内心的渴望啊。
时间走过去好几十年了,现在终于不用再饿肚子了。现在的问题是,怎样让肚子饿下去,怎样让美食吃出更美的味道。
我的眼前浮现出来的是电影《甲方乙方》的一个镜头。富翁被葛优遗忘在了那个乡村,村里的鸡早已被他逮光了,富翁披着一件老棉袄,蓬着一头乱发,蹲在村头的石磨上望眼欲穿地盼着葛优。他现在是吃嘛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