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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小总(二十三)一切是虚空

(二十三)一切是虚空

自打我在局里当了芝麻官,前来给我介绍女子的阿婆阿姐,络绎不绝,若是放在以前老房子,估计是能把门槛给踏破。

王姐说:“小野呀,我们楼上那小姑娘是真的好,她爸妈都给为她准备了两套婚房,全部是在市中心,你想如今这房价啊,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

杨姐就插嘴道:“小野别听她的,我以前那同事的女儿,现在在建设银行工作,年薪十五万打底,样子又好,学历又高,就在我们单位对面,你完全可以去见见的。”

张大哥走过来:“我要给你提个醒,结婚找对象千万要注意,你现在是黄金年龄,而且单位又好,丢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抢,所以你必须擦亮眼睛,仔细挑个好老婆,若是挑对了,绝对能让你少奋斗十多年,甚至几十年!”

李局笑呵呵道:“小野别听他们的,夫妻两个彼此信任最重要,要相互关心,相互体贴,这才是最根本的,其他都是浮云,未来还是要靠自己去创造的。”

回了家,坐着吃饭,有人敲门进来,是隔壁的陈大妈,笑脸如沐春风,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小姑娘吧,研究生毕业,就在万科公司做财务经理的,万科知道吧,那是大企业啊!”

等我上了楼,洗了澡,关了门,又有谁敲门,开了门,却见是我堂婶婶,笑着招呼。

婶婶道:“小野而今有出息了,婶婶也有个好事情要问问你看。”

婶婶娘家有个女孩子,今年才二十三岁,长得那是如花似玉啊,她妈让我给她介绍个好点的对象,我想啊,我们这里谁有出息,那不就是你嘛,所以啊,婶婶就来问问你看,想不想找个时间出来看看?”

送走了婶婶,我关了门,熄灭了笑容,拿出手机,下意识地关机了,累。

夜里睡,睡着做梦,梦又是谁。

我驱车在城郊,某个荒凉的河岸边,黑凄凄的,风也鬼哭狼嚎似。

却见有个身影站在隐约里,他站着,朝我看来,笑。

他说:“我结婚了,送你一箱烟火。”

我笑答:“好啊!我喜欢,你送的我都要。”

烟火燃起,嘭啪一声,冲入朦胧夜宇,爆发时、绽放成一朵红艳的玫瑰花。

又是一声烟火,烟火如金灿灿的圆月,一环,在夜霄。

如此美丽的烟火,他只那么站着,抬起头,高高地仰望,眼里尽是静默的欢喜。

我回过头,见是人世的流河,黑幽幽的河水,或许那就是阴阳两隔的三途河,河里尽是幽怨凄凉而不肯转入轮回的孤魂野鬼,人世在那儿,可我不想回去,我只想在这儿待着,看你。

梦醒来,辗转反侧,反反复复眼前都缭绕着小总的脸。

屋子里黑幽幽的,伸手不见五指,只是在这屋子里,他像是一朵旷世洁白的百合花,盛开在孤寂而落寞的岁月里,盛开在梦底,是这世间唯一的百合花,依依袅袅。

我笑,难道说,有如此相思的人,也是一种幸福吗。

起床坐到窗前,窗外是夜风大树,黑蒙蒙的,没有星,没有月,取出一部《金刚经》和《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静静地翻阅经书。

从有为法到无为法,从有情世界到无情世界,从我相人相众生相,到修炼无相神功——

我笑了,又凄然,沉默了,又狂笑,笑得无声无息,自以为得天地一等一大法,得天下智,谁又能奈我何?谁又能奈我何,静悄悄的凌晨里,屋子里没有回应,没有人陪我说话,我告诉小总:“世间所有,皆是幻象,茫茫众生,皆被幻象迷惑一生,乃至于爱恨痴缠、种种欲孽,殊不知皆是六道轮回中物,蒙昧如草狗,当勘破,当破这一切镜花水月,你又算是什么,难不成你就能够挡得了我?挡我者死!”

笑,想他现在必定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和他的那位凑合着过的妻子。

想到了,就真地告诉他:“小总啊,我写了一篇小小说,是关于你的,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好端端地给你写过一篇文章,大约几万个字,到时候给你看看哈?”

中午时小总回复我:“哈哈,好啊,这是好事,我的荣幸。”

顿了顿,又收到他的第二条消息:“只是,别发到网络上去吧,也别写名字,毕竟,影响不好,对你,对我,都不好。”

想了想,“好的”,我回答,那好吧,顶多我找人帮我发呗,那到时候再修改下,反正谁也不知道作者是谁,对我局里、对他恋人,绝对都不会有影响。

我又说:“有个事我一直记得,在你的腾讯空间里,有我当年的留言,希望你有时间去删了吧。”想了想,又说:“时间在沙滩上构筑了一座城堡,海浪终究将把一切带走。”

黄昏时小总回过来:“全部清除干净,笑脸。”

我回笑脸去:“那我也得去打扫卫生了,空间里留了这么多的照片文章,都影响不好。”

打开腾讯空间,从二零零五年开始出现他的名字,开始留下他的照片,这一年年的春秋,这一步步的人世,从北京天安门前的城楼,到上海豫园的老戏台,从黄浦江冰寒的夜风,到杭州城落日的西湖,从从前到如今,到过去的一切,忽然数千张照片在眼前跳动,我想啊,假若是真得纸片照片,估计能把屋子堆成一座小山吧,伸手,指点,处处是他,他不爱笑,总是我最灿烂的笑容,原来都是留下了我这辈子最青春里阳光灿烂的喜乐。

日记,从那年寒风初起记下来,从那个清晨两个人借来自行车,在尘世的街头,迎着霜风飞奔,他欢朗朗地笑闹着,我默默得被他那颗石子打破了平静的心河。

该删的删,该藏的藏,一切本该是过去了的。

乘坐在车里,眼前掠过一幅幅尘世上下班往来的画面,他们来,他们又去,当次日清晨,他们还会重复昨日的事,就好像是前人的悲欢离合,总是要遗传到我们这一代,哪怕我们曾经青春而把他们当成是做作的可笑。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这一切都如梦境,假若我躺在了太平间的柜子里,也许在那儿才可得安稳的永生,才可得不爱不恨、不痴不怨、寻寻常常、平平凡凡的一世。

我诵经,也日渐勘破了红尘,不再为谁有风的停留。

局长见我如此,惊诧道:“我们的野科长最近怎么人比黄花瘦了啊?”

副局笑着拍我肩膀:“他那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们还不赶快努力些,给他介绍个好点的女孩子,男人都是需要滋润的啊!”

我大笑:“唉,孤家寡人啊,咱们这种穷屌丝,有谁看得上啊,明天我就出家当和尚去了。”

“哟!那我们局里岂非要成和尚庙了啊!”

哄笑。

不想理他,不想见他,不想再和他有什么关系,就这样吧。

他又来吵我:“你小子赚翻了哇,松辽汽车都几个涨停板了,你底部买的还有吧?”

“月有圆缺,潮有涨落,浮浮沉沉,方为太平,竹影扫阶尘不动,月入深潭水无痕,无根浮盈空欢喜,未悟真经套中人,既然已不在套中,浮盈又有什么好欢喜。”我回。

“诗哥,你就别在我面前炫耀才学了,你赶快赚大钱,然后我跑来给你打工啊!”

我笑,“好好过日子,要快乐,莫不快乐。”

“当然快乐啊,你那么有出息,我的下半辈子就有指望了!”

夜深了,灯火吹熄,人在床上。

原来到后来,一切都已经不重要,如从前的一首小诗所说:

“缘来了,我不复欢喜

缘去了,我也没悲哀

在每一场冷雨的清晨

我都凝望每一颗雨珠

他们都是你清澈的笑脸

越是冰冷,越是纯净

陪伴着一只孤独的鸟雀

诉说来自于心的往昔

在沉沉的黑夜

你也在路的尽头等候

我只是如此望着你

你也许发现了我的眼睛”

又何必再见呢,再见也是如此,不见也是如此,何必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原来我穷尽我的青春,所追寻的,紧紧是而今关于你的一个幻梦,幻梦只在我心,与你又有何关系,与你又是如此无情。

大约平生一切都将活活被折磨成虚无的幻梦,人心终将飘零没有归宿,而只能与神同住。

《传道书》言:虚空的虚空,一切都是虚空。

                                                  2014-08-30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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