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万万千千说不尽
自打几日前，小总微信问我：“在不？”
“。。。。。。”
“我以为你病死了哈”
“你不会把花圈寄来了吧？？？”
“钱还没挣够，就给你省了。”
隔了两日，我身体恢复了些，问他：“你还在人间？怎么不回我短信？我找阎王去问问，阿弥陀佛。”
第二日清晨又没任何答复，我却又发热咳嗽，病重了。
我给他留言：“唉，小总，昨晚我去阴间走了趟，在三途河岸，被个厉鬼缠住了，大战一场，伤了我元气，都是因为你啊，现在已经躺在床上、睡等牛头马面。”
无回复，是夜，梦。
我坐高铁到了上海，从某地铁站出来时，天色阴沉，遇见了小总，他正坐在面包房里吃甜点。
我问他：“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来上海，直到看到你，我才想到，原来你也来了。”
他不回答，低头玩手机，手机里是经典的游戏。超级马里奥，踢乌龟壳。
我拍了他肩膀，说：“我看见她们就坐在那一桌上，她和她的小姐妹都在，你想去看看吗？”
小总笑，说：“我累了。”
抬起头，他满眼血丝，恍恍惚惚地看着，又不说了。
我问：“那你准备几号回去？”
“我买了明天清晨的动车票，一早就走，回福鼎去。”
我有些黯然，问：“那怎么不去杭州转车？”
他不说话，低头玩手机，是在看玄幻小说了，飞升成仙的章节，我读过。
我说：“那你先等等，我去订房间，明天走吧。”
转身离去，进了酒店，服务小姐问我：“你们是要两个房间还是一个标准间？”
我自言自语：“两个房间是分开的住，一个标准间是一起住——”
又想，若是一起住，他会不会嫌弃，毕竟没有征得他同意，若是分开住，彼此都容易。
冲进来一群东北佬，嚷着要房间。
服务小姐只能遗憾地告诉我：“你只有一个房间可以订了。”
回去的路上，有些昏昏沉沉，心里想着，有些距离到底是在的，有些人到底是分的，世间一切情缘，到最后都不过是淡淡的。这，就是一切必然的结局吗，我渐渐信了，也不挣扎了，君子之交淡如水，水，该如何清澈、如何无情东流啊。
黑夜的宇宙，西天，忽而爆发出灿烂绚丽的光霞，像是极光，横亘半角，又突然蓬勃绽放，像是烟花，绽放成华山的形状，巍峨而险峻，我笑，若是你也看见了，一定也会喜欢。
陡然日月颠倒，形势轮转，我站在了崇山之间，悬崖畔。
低首，万丈悬崖深处，茫茫，碎石子跌落，无声。
一个身影，像是一粒蚂蚁，从底下爬起来，爬近了，看见他咬紧的牙关，坚毅的眼神，终于快要到尽头了，我笑，他也渴望。
突然，山体滑坡，整个山峰都动荡，整个世界都像是火山爆发，滚滚山石砸落，他跌落无涯深渊。
我跳入深渊，看见他又在攀爬悬崖，十指都是血，皮肤已血肉模糊，我说：“放弃吧，就算了吧，何必这么执着。”
他不说话，笑了笑，继续攀爬。
终于又将要到达尽头，似乎成功已近在咫尺，却突然又是山体滑坡，巨大如缸的岩石滚滚砸落，这一回，他没有放弃，死死把双掌扣进了山体中，整个身体一动一动。
因为他一动不动，岩石砸在他脑袋上，他一笑，说：“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我站在远处看风景，看见了他渐渐化成了石像，成了一幅画，定格在山山水水间。
我默然无言，天大地大，而我小他小，奈何？
梦醒来，头痛，转眼看窗外，天色已蒙蒙亮，我念了句，一定要这样吗。
忙着开手机，总算看见了他的回复，笑脸，我还活着，昨晚阎王请我喝茶，我说你有好酒，叫牛头马面来给你带路好了。
我乐，没回复，又想想，古时有传闻，子桑户等三人一起修道，后来子桑户先死了，其他两人围着他的尸体，一个唱歌，一个敲锣打鼓，一副喜气洋洋的范儿，说，你真是好运啊，终于可以脱去外在皮囊的束缚，遨游于无拘无束的自在境界，哪里像我们啊，还需要在人世间受苦，恭喜你啊，遨游天地啊！
想呢，我和小总一起修道，若是他先我一步脱去肉体凡胎，我该乐，还是伤呢，若是我先他一步离开这个混沌世界，我该是乐吧，游于天地大道，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此，若是他先我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我可以为他念几遍往生咒，可以为他烧纸钱、烧美女、烧车子房子，就算在地底下，他也该过得心满意足吧。
清晨醒来，坐在床头想他，想想乐乐，他会不会突然出现我家楼下，喊我的名字？
乐，最好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岂非就是最好的消息。
我才不想一接到他的消息，就是说，他在太平间等我去送花圈。
记得以前，我告诉小总，回头要是真去见上帝了，就托梦给我个好了，我知道，不用再打电话发短信之类的，那些太虚了，也太没档次。
小总回复：“放心啊，我铁定活得比你久，这一点你不用急的。”
我说：“茫茫天数此中求，人世兴衰不自由。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啊！半仙啊！失敬失敬！小心泄露天机，遭天打雷劈——”
这混蛋。
2014-08-09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