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的时候,喜欢拿一张纸,在上面画一只眼睛。
我不会画画,但我喜欢画画,画一些简单的符号,画一些抽象的标识,画一些恍惚的感觉,用来代表我的心情。然而我画最多的,就是一排圈圈,状似一条大大的省略号。
大学的生活,也许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对我来说。我在一天下午的时间来到教室,教室空无一人,板擦懒惰地躺在笔槽里,粉笔零乱地掉在地上,我笑了,原来所谓智慧结晶,也有寂寞的时候。我不喜欢和一大群人出去玩,并且倔强地坚持自己的寂寞,每当看到有人和我一样孤寂时,我却会莫名其妙地产生些亲切感。
顺即拣起一指芝麻大的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只眼睛,尚且是凝视的眼神。心里不好受的时候,总希望有人会为我掉眼泪,我想在眼睛下面再续张脸,加一滴眼泪,可我做不到。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完美的东西,总喜欢事物有一点点缺陷,有一点点遗憾,然后我会面对那一点遗憾而独自隐隐作痛,反而会觉得安慰。于是我没有画一张完整的脸,我只画了一只单调的眼睛,欲哭无泪。
曾记得有一句回文诗写道“枯眼望遥山隔水”,倒过来则是另一种境界——“水隔山遥望眼枯”。我很喜欢这句诗,因为它有个“枯”字,写出了不完美的痴,的执著,很让人感动。我看着自己画的眼睛,正如一片脆黄的枫叶,飘在季节的叹息里,然后不假思索地随风而去。
我的笔锋很轻,尤其是画画的时候,因为过于用情,所以才小心翼翼,怕触动了画中的魂,或者说触动了自己深处的心。轻描淡绘,让我更加懂得了珍惜。一幅画是多么地来之不易,一种感觉是多么地来之不易,就这样矜持地不忍亵渎,是我该死的慈悲。
我是个属于夜的人,并且是一个在夜里能保持异常冷静和清醒头脑的人。还记得有一次夜深人静,我坐在灯下看书,看到书中的字不像字,眼眶产生隐隐灼同痛的时候,我才肯放下笔,拿出眼药水来澄澈憔悴的眼睛。眼药水的盒子上清晰地印有只眼睛,可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眼神有半丝的喜悦,反而有些淡淡地哀伤。我随意地抽了张纸,用碳素笔在上面描绘着这种哀伤,谁知正当画完成的时刻,那碳素水在抽纸上扩散,那团黑色,竟扩散成满眼的忧郁,扩散到整个眼眶一片乌云…
画眼睛,是为了解读心灵的忧伤,是为了借助外物给自己疗伤,而眼睛是表面的,眼神中才有真正的玄机。试看芸芸众生,善良的人眼神终是温柔的;贪婪的人眼神终是索求的;忧郁的人眼神终是空洞的;邪恶的人眼神终是野蛮的……
曾经有一则故事,说一位老妇人对自己的五官总是不满,欲全部整形。当她询问过医生时,医生是这样说的——我可以将你的嘴做成樱桃般迷人,也可以让你的鼻子高耸挺拔,也能把眼睛眉毛修若柳叶弯眉杏核眼,可我永远改变不了,你那饱经沧桑泛满岁月烙痕的眼神。也许,眼神是人的另一颗心,而且是袒露不诲的真心。
看鬼片的时候,人们会满脸惶恐和不安,好象鬼在吸噬自己的灵魂一般。可我茫然地看那些所谓的鬼,他们的眼神固然可怕,但在那恶狠憎恨的眼睛之下,却是一种无人能承受的寂寞与凄凉。那是鬼的内心世界,是被众人曾经唾弃,曾经鄙薄,甚至曾经遗忘的一隅,他们承受的是全世界的放弃和背离,以至于他们寻找着另外一方天界,宁愿选择做鬼,再也不愿做人。
我的眼睛不好,但我却倔强地不肯带眼睛,拼命而又愚蠢地用眼药水来维护自己的视力。我不喜欢带眼镜不是因为不好看或者把鼻梁压下去之类的无聊理由,而是我怕那隔了一层镜片的眼镜会涤荡了眼神的本色,给人的眼光总是放大般的虚假。因此,我真的很排斥眼镜这东西,我认为它是人类自己骗自己的发明。
虽然现在的制图工具很发达,PS将一切事物放大般的虚假,把一切都图片都加工得天衣无缝,而我,还是很喜欢用一支笔在一张纸上轻描淡绘,因为高科技那种无血无情的工具,永远到达不了人们最真挚的感情领域,它能做出完美,却做不出不完美。
难过的时候,喜欢拿一张纸,在上面画一只眼睛。
《新月文学社》馨欣文苑 马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