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家里,只要她不在忙,就会主动靠过来,给我掏耳朵。
我说,我的耳朵里全是耳屎,你老掏也不嫌脏?她说,你耳朵里全是宝贝,我要掏宝呢!然后便拽着我的耳朵,不由分说地伸出她的“魔爪”。
她虽然每次都轻轻的,可是耳朵部位很敏感,手下得稍稍重一些,便会生疼,一疼,我就大喊大叫。她就紧张起来,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轻一些。后来发现我是故意的,便也不再对不起了,就会取笑我,你这个人,这么一点小痛苦,就受不了,革命战争年代,如果被敌人抓起,不用老虎凳辣椒水,你就一准会叛变革命,成为可耻的叛徒。我说,我革命意志坚如钢,我对自己还是有个客观的认识的,江姐受过的那些折磨假设都加在了我的身上,我也很可能能够挺过来,不过,如果敌人像你这样给我掏耳朵,下手比你稍微狠一些,我可能就也投降算了,可这是一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她拍着我的肩说,你若对我不好,那我可要公之于众。我讨饶似地说,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她给我掏耳朵,已经有些年头了。第一次掏是因为她喊我,让我给她帮忙做件什么事,我没有理她,她进房间把我拽出去,结果掉出了一坨耳屎,她发现新大陆似的大惊小怪,原来是你这猪耳被耳屎塞住了,我那么大声叫你也没听见,还以为你装聋呢!她丢下要做的事,找来耳扒,把我推到窗前,给我掏了起来。没想到,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一个礼拜至少要掏两三次。不掏则已,一掏耳屎反而越来越多。我就怪她多事,要不是她没事找事,耳屎怎么会变得这样源源不断?我从前一年都可以不用掏一次耳屎,不也一样过来?耳朵不也照样灵敏,稍有风吹草动,就能够耳听八方的?她说不过我的时候,就揪着我的耳朵,说,你再贫,我牵你一耳而动全身。手上加了些劲,我嗷嗷大叫起来。当然,我再也不敢和她犟嘴。被人抓住了把柄,完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凭宰割了。
开始的几次掏耳朵,因为她手上功夫不到位,所以我常常被弄疼,有时候她一不小心,还会疼得呲牙咧嘴,但是越到后来,随着她的手法的日渐熟练,我越来越觉得舒服,而且后来还有些依赖。比如一个星期没掏上一次,耳朵就会有所反应,是那种不怎么舒服的反应。这与习惯成自然一个道理,她掏耳朵让我习惯了,不掏就不自然了,好像少了一道固定的程序似的。好在她除非十分忙碌的时候,是不会忘记给我掏的。她这个人心无城府,总是一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忍不住告诉我。而我则没像她那么傻,我明明感觉她掏我的耳朵是一种享受,可是我从来不把这种舒服感觉传达给她,而且时不时地还要装着疼痛一番,而她一听我痛,就十分地怜惜起来,有时候用嘴巴哈着我的耳朵,仿佛这样就能够减轻疼痛。
她会时常说,掏你的耳朵真是好玩,已经成为我的一个爱好了,你的耳朵是我的玩物了。我知道她所言非虚,因为很多次,一掏出一些大块的金黄的耳屎,就会情不自禁的喜欢起来,很有成就感似的。见她这样开心,我还讽刺她说,没见过你这样的,你的爱好虽然很另类,可却也很下里巴人。她说,我掏你耳屎怎么就下里巴人了?我的爱好里也有阳春白雪的,我这是雅俗共赏呢。有时候她还会反唇相讥地说,你这颗脑袋估计很肮脏,耳朵老有这么多的脏东西,还掏之不尽,一准是思想有问题。其实她不傻,每次和我唇枪舌战,她总是要不断拿我的耳朵打击我,因为她最熟悉我的耳朵,那里面有什么花花草草,她最清楚不过。知己知彼,以己之所长攻我之所短,所以一说到耳朵上的话题,我就往往俯首贴耳,听凭摆弄。
我的耳朵也真奇怪,不知道为什么老掏不完,她既不断说我脏,让我有自知之明,也说我的这个玩物是可再生资源,给我安慰,把我的耳屎当做黄金一样的宝贝着。还真是的,如果真有一天我耳朵里没有这些并不臭也不脏的“黄金”了,她还说不定会真的少了一点小小的乐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