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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冬天

     天气渐渐凉了,C城又开始阴雨连绵,已经显出一点儿冬的萧条。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块布满灰色残迹的抹布,空气里氤氲着雾气,远山在这样厚重的雾气中隐了轮廓,只略微显出一点黛色。望着远方灰茫茫的天空,就想起了那躲在无数山峦和高楼背后的小镇。L在短信里告诉我他们那儿早已结冰了,嘱咐我多穿点衣服。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在C城过冬天,实际上意味着不用穿臃肿难看的棉鞋,不用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像企鹅,手上也不会生冻疮,然后在春天的时候留下满手的疤……只像一阵微风吹过,不会留下更多痕迹。

     而小镇的冬天,是多么另人绝望却又给人希望的冬天啊!

     我是在07年和父母一起搬来小镇的,在外的九年中,迁居五地,来到小镇那会儿正逢上冬天,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一场雪灾即将来临。

     我们租下一间房屋,屋子的墙壁阴冷潮湿,窗户破旧,屋里光线黯淡,除了一道涂了绿漆的大铁门,另外有一扇木门通向房东家的后院。我一开始就强烈反对搬到这儿来,不单是条件差,离学校也太远了。可终究还是住下了。

     小镇的环境很好,这不可否认。屋后有一大片田野,地里的青菜和卷心菜裹着硕大的绿色叶片,像巨人一般匍匐着依偎着延伸在一亩亩田地上。清晨每每去屋后散步,沿着田埂细细察看涂满白霜的各种蔬菜,空气很清新,心情也是难得的平静和愉悦。不久我甚至寻到宝藏般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汪清潭,潭水绿幽幽的,十分清亮。四周的矮树和枯木将它宝贝似地藏在中间,显得幽静而神秘。

     渐渐地,冬天越来越近。每个周末骑车回家的路上,偶尔察觉到风凛冽起来了,公路两旁的树木被裹上了稻草,用木棍支撑着,像年老体弱的老人伸长了光秃秃的树枝,却最终也留不住最后一片飘飞的黄叶;又或者屋后的蔬菜突然少了很多,家家户户的晾衣杆上出现了羊毛衫、羽绒服······然后渐渐地越来越冷,手即使藏在厚厚的手套里也免不了被刀子一样的隆冬的风刮得麻木。在然后就放寒假了。

     那一年的寒假并不清闲。母亲开始在镇上卖早点,每天凌晨三点,听到母亲澳熬粥的锅碗瓢盆的声音,然后沉沉地睡去。六七点左右听到大铁门哐哐当当地打开又合上的声音以及车轮远去的声音。我蜷缩在被窝里,想象着母亲的车子七拐八拐地穿过巷子,巷子里猎猎的寒风掀起她的衣裳。出了村子,然后穿过两侧种满松柏的水泥公路向市集走去。起床的时候总是犹豫而痛苦的。

     小镇每年的冬天都有一场雪,今年的这场雪也适时地造访了,只是另人猝不及防的大。那几天刚好是新年,人们都休假在家,家家户户门前都贴上了大红的对联,倒挂上喜庆的“福”字,院里酿起了米酒。大雪来到小镇门前,叩门而入,小镇的人们像往常一样收割完蔬菜,贮备起过冬的食物,然后友善地把大雪迎进屋里。那场雪纷纷扬扬,不分昼夜地飘飞、落下,仿佛揉进了所有的诗情画意,誓要把世界装点成它所喜欢的模样。墙头上的雪积了一尺多高,铲去了,又积了一尺多高。等它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眼睛所能及的世界全是一片银装素裹,大雪安静地躺在这个世间,不吵不闹。小镇的人们被与世隔绝在这场大雪所营造的静谧和安详的氛围之中。

     我惊喜地欣赏着这场雪——这片素净的天地。后院里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雪,水井以一种仿佛被弃置多年的姿态躺在院子中央,被大雪封住了井盖。从两米多高的墙头偷偷探身进来的枯树上传来几声寥落的鸟叫。这些鸟儿有时飞进院子里寻食,它们在积雪上踱来踱去啄食着,在原本平整而温润的积雪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爪印。有时我去后院淘米,它们一见我就都飞走了。我踩着吱吱作响的积雪,穿过院子,推开厨房的门,几只寒鸦扑棱棱地扇打着翅膀从我头顶飞出去挂在对面墙头的枯树上,惊起一阵雪落,偶尔有一直倒霉的乌鸦一头撞在了窗玻璃上,它慌张地拍打着玻璃,最后也跌跌撞撞地找到门飞了出去。

     我站在厨房门口,忽然想起了隔壁的外地女人,那天她站在自家门前,她说:“这样的日子还怎么过下去哟!”她的脸上和耳朵上全是被抓伤结了疤的冻疮,冬日的寒风刮在她身上,就像吹着一尊不动的雕像。之后我回屋抓了一把红枣撕碎了扔在后院里,他们在白色的积雪上格外显眼。后来被母亲发现了,最后不了了之。

     屋后拴了一条半人高的狼狗,是一位回家过年的老乡留下的。我有时倒给它一些鱼骨和剩菜,以后每次我从屋后走过它都作势要扑上来的样子,我只好随手抓一把雪扔在它脚下,它伸舌头舔了一下又很快缩回去了,然后躲到角落里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呜咽。狗窝正对着田野里一棵枯树,它的枝头负载着厚厚的积雪,兀然立在白色的雪景中。楼上传来孩子的哭声,我抬头,这样寒冷的冬日依然有着碧蓝蓝的天。

     这个新年,没有太多的酒宴佳肴,没有太多的喧闹,只有太多安静的大红对联和一些静对无言的房屋。到了夜晚,繁星满天,如同撒在乌黑色天鹅绒地毯上的钻石,美得不像是这个世间应该有的事物。

     二月份的时候,我们开学了。我把我的脚踏车扔在家里,每个周末开始走路回家。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明媚,丝丝缕缕的白云像随手撕扯的棉絮。远方炊烟缭绕。刚吃过午饭的农民工扛着工具成群结队地向施工地走去。他们的衣服和裤脚上沾满了斑斑点点的水泥印。他们满不在乎地唱着歌。我走在他们中间,看着桥下浅浅的水层在微风中泛起涟漪,河水在阳光下跳跃着,闪烁的光斑使我的眼睛温暖得舍不得离开。

     我走过村庄,田野里泥土温润而芬芳,青青的小草探出了好奇的头。蓝色的小野花星星点点地撒满了田野。

     我路过那个老乡家,他正坐在门口洗菜,那条狼狗安静地趴在他脚边晒太阳。

     我回到家,后院里,一直木桶安然地放在水井旁,一群小鸟在阳光照耀的枯树丫上欢快地乱叫。

     屋后的田地里长出了新的蔬菜,我蹲下身努力地想要分辨哪些奇形怪状的蔬菜叶子,不远处正在锄地的老农抬起头来朝我微笑。

     周末的早晨我去了镇上,还是春寒料峭的天气,小镇的水泥路平整又破败,像洗得发白的牛仔裤,阳光依旧洒下来,上班的人们匆匆走过。我注意到煎饼摊前的一个女孩儿,她单脚支地骑在脚踏车上,看着小贩将面粉糊到煎锅上。她穿一件小巧的浅蓝色夹袄,戴一双可爱的蓝色手套,小小的眼睛惺忪而朦胧,仿佛刚从整个寒冬中醒来。说不上是恬淡、娴静,还是慵散,带点小乡野的味道,像田间静静开放的蓝色小野花。

                                                                                                                                                                                                                                                                                     2012.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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