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去文庙书市应该是十五年前了,淘书藏书是我那时的爱好,读大学时常去,还收藏了许多好版本的名著,上铺堆满了书,但没看过几本,打算是有时间慢慢看,二十多岁的时候工作和学习都忙。一九九六年去新加坡工作的时候煞有介事地带了很多本书,打算在孤单无聊的时候好打发时间,计划得挺好,但可惜六年中好像一本都没有翻过,一来觉得在当地英文重要,得抓紧一切时间提高英文,办公室里其他中国同事都看华文报纸,唯独我总是先认认真真地读英文报纸,并作必要的抄录,然后再慢慢地拾起张华文报纸翻翻娱乐版和中国版面;二来是憋着劲要读研,读研是我那时的唯一理想,在下班后总是到社区阅读室或组屋楼下看英文专业书,为读研做准备,前前后后只读了一本,是美国的地基和基础工程的教科书。二OO二年在回国前的最后一次探亲时,陆续将在新加坡的东西搬回上海,那些书本也要原封不动地转“内销”,但在机场登机检查行李时超重很多,超重部分的运费极贵,我不得不将一些“不必要”的行李扔掉,在书和金钱之间我屈服了后者,至今仍感汗颜。
不管怎样回国后的七年里却再也没有去文庙,以为自己忘却了,但爱书的情结如冬眠后苏醒的小虫,时不时地拨动我的神经,终于有一天晚上经不起催唤,决定抽空去看看。
文庙是个周日旧书交易市场,是清理和交换家里藏书的地方,所以书的种类极广,年代跨度极大,可以说什么样的书都可以找到,古籍、碑帖、连环画、言情、鬼怪、传记、散文、小说、画册、邮票、民国同学录、文革语录都有,书店找不到的在这里却常常会有。文庙书市在上海的名声曾经是很大的,我身边没有什么人不知道它,可以说没去过文庙的人不能称爱书人,比现在的上海书城还出名,尽管现在已失宠般被遗忘了,但我的香港同事却还知道上海有个文庙书市,它的美名曾远播四海。
文庙是供圣人孔子的,庙前广场的空地被用来开周日书市,进门还是只要收一元的门票,没有理会通货膨胀,书摊的摆放仍和从前差不多,但数量却不如从前,想当年鼎盛的时候,除了庙前广场和两侧的厢廊内有桌椅的摊位外,主殿两侧的小巷内都摆满地摊,常常人挤人。令我喜出望外的是几个老摊位还在,感觉一下子缩短了这十几年的时光,真想上前和他们握手拥抱,聊聊光阴的荏苒,岁月的无情。
淘旧书有如淘宝,其乐无穷,在茫茫书堆中突然发现你寻寻觅觅的书籍,会有纵里寻它千百度的喜悦,如遇梦中情人,只是好书往往是可得的,而梦中情人往往是经朝思暮想、神形憔悴后仍不可得,从这方面来讲,书是善解人意的。旧书更如淡雅脱俗的农家女,虽没有崭新华丽的外衣,但仍山清水秀,不掩芳华。待你小心翼翼地捧起它,轻轻地为她掸去浮尘,慢慢地翻开泛黄的页边,渐渐凑近她,会嗅到一股的淡淡油墨陈香,宛如沉睡几个世纪的灰姑娘被轻轻唤醒,恍如隔世之恋人。
文庙的旧书一般都有五六成新,除非是古籍或几十年前的书,与现在动辄几十元的新书相比,的确便宜,花五、六元就可买到余秋雨的《千年一叹》或一本群众版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会淘书的是要挑摊位,有的摊位经营了十几年了,摊主都是精明的书贩,哪些书好卖哪些卖不掉,他们一清二楚,在他们的摊位上不会有便宜货的,除非是独家销售,一般不要先光顾他们的摊位;淘书最好去找那些新面孔,那些摊位往往是来清理库存的,新来乍到的不领行情,一般不会太纠缠价格,所以他们也是那些老摊位的“目标”,每次书摊还没放好,淘书的就会蜂蛹上来,风卷残云般的洗劫一番,好书立马被眼疾手快的拿走了。
什么书是旧书市场的宠儿呢?首先是中外古典文学名著,它往往是收藏的主要目标,只要品相好,不缺不残不破,如不开高价,都很快被卖走;二是时下畅销书或曾经的畅销书,也会有不少读者喜爱;三是名人传记类书;四是珍贵的画册;与二十年前不同的是连环画占了很多的摊位,而且卖得很贵,原先是没有人要的。中国的连环画独树一帜,其中有很多精品,它虽然不如油画尊贵,不如国画高雅,却是流行最广、最贴近大众的绘画艺术,现在这种通俗艺术最终被重新发掘和认识,价值被重新肯定。
一度曾有过开旧书店的幻想,小本经营,薄利多销,粗茶淡饭,与书香为伴,隐居于市井,不理世俗喧嚣;但后来算计无法养家糊口而作罢。我倒曾“轧过闹猛”,在文庙摆过书摊,大学刚毕业时,一来是有不少闲书和教科书,二来,也想变换一下角色,过过瘾;和弟弟一起事先将所有要处理的旧书堆在一起,一本本地认真标价,再捆得整整齐齐的,等到星期天,书往自行车后架上一挂,直奔文庙;由于是临时摊位,付了管理费后,找了个间隙打了地铺,便静等顾客上门。生意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好,看的人多买的人少,自己不要的东西人家也不稀罕,半天工夫卖出几本小说和大学英语教科书,并卖得比标价低,仅仅将管理费赚回了。
科技进步得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力,现在网上可以找到很多自己想看的书,对于突然间的馈赠,我犹如饿了多天的乞丐被突然请进了肯特基,除了拼命下以外,来不及想其他的。我也有电子书阅览器,手机也能看,这玩样儿的确方便,但后来发现绝大多数时间看的还是报纸和图书,那份悠闲和专注是在他处无法体会的,微黄的灯光下手执书卷的自在和温馨是无可替代的,雅致的封面装潢和精美的书签亦可平添几许情趣,读书不就是为了陶冶情操和提高修养吗?电子产品总会让人不禁联想到高科技实验室和穿着白大褂的科技怪才,然读文史哲又似乎与之没有多大的交集,更无法籍以抒发情致,起悠古之思,更无处落笔作注记下闲情偶得。尽管书价仍贵,但每年的上海书展还是人流如织,真希望文庙书市也能象书展一样热闹起来,并一直能延续下去,成为爱书人的“琉璃厂”,成为上海的一处永不凋谢的文化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