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母亲小印心里一直觉得很愧疚。说不好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母亲有一种自然的抵触。
小印的母亲也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老人家看起来还有些谦厚。平常过年过节,只要做点心都会多备几份送去给周围的邻居吃。她的厨艺很好,其他人不懂做的东西,她看一眼就能做出来,好学的邻居于是都来向她请教。在小村庄她算是个能干的女人,把家里布置得井井有条,还蠃得了邻居朋友的赞誉。
她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家里有七个子妹,她是家里的老大,父母全是普通农民。那会也没分地,生活开支全靠在生产队里挣点工分。她几岁就跟着父亲下田插秧,她父亲的脾气不好,心里有气就拿孩子出,她自然成了父亲的出气桶。白天在地里干活,回来还要带比自己年幼的弟弟妹妹,一有个头疼脑热,便要准备挨她娘挥过来的鞭子。到上学的年龄她父母没提上学的事,她自己也不敢提,五十年代农村的妇女社会地位极微,不上学是天经地义。能上学的是那些家庭条件不错,父母早期是知识分子人家的女儿。
她的手下有三个弟弟,三个妹妹,弟弟们或多或少都读了几年书,几个妹妹的命运跟她一样没有进过学校门。到她大一点的年龄,父亲把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交给比她年小七岁的妹妹,她则是到山上去砍柴,回到家要打猪草,挑水,洗衣服,农忙时再到田里耕作,日子年复一年的过着。这就是小印母亲生活的背景。没有希望,没有梦想,每天起来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快点把活干完,回家安安稳稳睡个好觉。可是活似乎永远也干不完,早上天没亮她就起床,晚上还要借着月光回家。这种像机械一样劳作的生活把她心底深处最底层的那点柔弱全部都磨灭了。
她对她的孩子——小印,像对其他普通人一样,没有母性天生的怜爱。遇上心情不好,小印哪怕做错一丁点事,就要挨她的鞭子,小印要是抱怨起来,她就说她父母小时候也这么打她。小印对家的恐惧就是从这一刻产生的,下完课没事她宁愿呆在学校,也懒得回去,要是碰上父母追问原因,她说谎是学校要补课,所以晚回。小印怕回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莫名地遭遇母亲一顿毒打。她的记忆里,母亲除了用鞭子抽她,还会用手扇她耳光,用筷子敲她的脑袋。那些画面像烙印一样烙在她的心坎上,挥之不去。
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小印心口上的伤已慢慢开始愈合,对母亲的抵触也一点一点地减退了。遇上心情好时还能跟母亲开上几句玩笑。时间久一点没打电话回家,母亲会在电话那头抱怨几句,她打电话的次数由义务,转变成习惯,又由习惯转变成内心真正的牵挂。
在心底小印已经原谅母亲了,她开始没原由地想家。有时看着母亲单薄的背影,她的心还会涌出一鼓心酸,想必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应吧!不管有多大的结,最后都能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