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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入何乡

  窗外,月华流泻,到处一片青白色,夏虫的低调愈显得寂静;屋内,又是孤灯苦影。紧握着的笔似乎要从头脑里抠取点什么,却又无济于事。桌上香茶的热气已越显微薄,却传递着暗香。迷茫间,仿佛又回到了令我魂牵梦萦的那里……

  那里没有峻美的山川,却能在沟沟壑壑里流出丝丝细水;

 

  那里没有惊世的奇葩,却遍地散布着无名的野花野草;

  那里没有人工炮制的屏障,却有高木的遮阳蔽雨;

  那里没有轰烈而浪漫的爱情,却有清晨推窗后与邻家女孩目光的不期而遇;

  那里没有现代财富堆积的印迹,却有朴素而淳美的真情;

  那里定是我去过的……

  绕过阴翳的竹林,一塘池水便显露在眼前。那塘边的石阶上,苔迹依旧清晰。几个妇女正漂洗着衣服,有说有笑。灵巧的双手有节奏地摆动着,搓洗,拧干。伴随着晶亮的水花的溅起,笑容如同水面泛起的涟漪在她们脸上荡漾开来。她们定是这村里的女主人了。就当女主人们谈得正欢时,一位光着上身的男人跑来,对其中一个妇女匆匆耳语几句。于是,男人走开了,那女人也极轻快地端起盛满衣服的木盆,向同伴们道别后,匆匆离去。不久,池塘边又恢复了原先的情景:水声,女人的笑声。可那匆匆过客似的男人是谁呢?依稀听见池塘的另一边有人在吆喝着。疾步走去,却见到另番景象:田里,所有的男人们都赤着上身,手持柳条儿驱赶着牛犁地。犁铧将长着野草的土狠狠地翻开,露出黝黑的如同男人们脊背的土色。土地微冒热气。也许这块新耕的土地用来秋后种麦,抑或来年夏后插秧?总之,男人们都卖力地吆喝着,更有唱那粗犷的耕牛曲的。田头的柳荫下,早有几位家庭主妇静候着。这些村里土生土长的女人,自小就长了好心眼儿,怕男人们在田间饿了累了,就纷纷自个儿带上饭菜给男人们送来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背影迎面而来。是她,河边那位被唤走的妇女!原来是这样——她们的丈夫定是饿了,便找到了妻子唤她做饭!这些男人们!等到日上当头,男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放下犁具,将牛牵至树荫下,又从自己女人手里接过饭碗,狼吞虎咽着。女人们爱惜着地用毛巾擦拭着男人们额上和脊背上流淌着的汗。池塘边的牛儿们也在大口大口咀嚼着岸上滋生的青草。

  待到傍晚时分,村里炊烟袅袅。男人们停止了耕作,牵着牛纷纷回家。旁边,几个孩子正在追逐着。夕阳的余辉透过高木的缝隙,零星地映在孩子的脸上。突然,一个小男孩跌倒了——是被土坷拉绊倒了吧!他从地上爬了起来,看着新买来的白衣服都变成了“咖啡衣”,伤心地哭了——任凭其他孩子的劝慰——他的妈妈一定要批评他了。原本瑰丽流彩的夕阳也同情似地收起了最后的一丝光,叹息着下了山。林间还清晰地听到小男孩的呜咽声。远处村落里,牛的“哞哞“声,似在呼唤着什么。那白衣的小点儿在其他小点儿的簇拥下,朝牛声处缓缓走去。慢慢地,林间便恢复了沉默——偶尔一声早到的夜鸟叫唤。

  许多年,这片家园依然一片清幽,白衣男孩依然同他的伙伴们嬉闹。直到有一天,那曾经的柳林边,柳影婆娑,却踯躅着白衣小男孩的身影——如今已是一个小伙子了。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去外地求学,再望一眼这片土地,也许,他永远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他在心里默念:青绿色,载着这美丽的家园永远是自己生命中闪烁的亮点。男孩流泪了……

  朦胧中,感到眼睛湿湿的,睁开眼,只看到昏黄的灯晕:原来一场梦!可它仅仅是一场梦?梦中的柳林竹影,日光月辉,流溪方塘,儿童嬉戏,还有耕作的人们,常常相视而笑的女孩……

  哦,那里曾经是我的家园,我心中理想的家园!因为我至今仍挚爱着青绿色,仍在寻觅着绿意……

  昏黄的等灯下,香茶的热早已消退,抿嘴一品,苦却香甜。

  附注:虽然我理想的家园已一去不返了,然而每至我失意或夜深人静时,我总会从心底把它掘出,反复赏析;真想再游昔日美好家园,倘若时光倒流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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