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总能听见,,隔岸有一种呼唤,而最先不安的,是心的痴念。能告诉你吗?在那些小白花摇了很久很久变成模糊的云,溶进黄昏的时候。
外婆的黄昏很温馨,那是春天。风打响轻轻的草哨,陪伴外婆纺完袅袅的早晨的雾岚,迎来黄昏的水晶时光。十七岁的她,拿个针线笸箩,坐在大门口,绣着一条满是彩霞的手巾。两条乌黑的发辫垂在胸前,油亮油亮,被霞光镀成金色。暮归的人远远就看到外婆夺目的剪影。
外婆的黄昏很甜蜜,那是夏天。一顶花轿在蜜蜂与蝴蝶的舞蹈中,颤悠悠越过田垄,飘向村庄,周围金光闪闪的菜花,摇晃着外婆羞涩的目光。外婆盘起的发髻宛如盛开的墨菊。此后,外婆的笸箩只能在油灯下拿起了,她开始踏上窄窄的田垄,在湿润的泥土上耕耘她的梦想。
外公放下手中的木柄长锄,坐在飘着花香的暖风里,点起一锅旱烟袋,咂吧咂吧看着眼前端庄的女人。外婆犹豫地用绣了无数个黄昏的五彩云朵的手巾给外公擦汗。外公呢,笑笑推开外婆的手,扯起衣襟随便一抹,把脸涂成日暮的天空。外婆绞着手巾躲到一旁,羞成一朵绯红的晚霞。
外婆的黄昏很丰腴,那是秋天。窄窄的田垄上,婉转的雁啼已将外婆捆得结结实实了,她挣不出土地对几辈人的诱惑。外公走了,留下一条臂膀化成的小路,等待外婆足音的造访。思念在黄昏里如此迫切地延伸,任外婆将模糊的概念调进昏黄的色调。
外婆的黄昏很荒凉,年是冬天。孩子们都离开外婆的土屋,去都市的高楼里享受现代的格调。苍老的外婆不肯离开故土,常常孤独地坐在黄昏的门槛,解下晶蓝色的腰布拿在手中,那是她与外公唯一可以交谈的纽带。枯树成群地站着,用落叶的曲调给外婆唱着自己的忧伤。周围苍白的风景沉落下去,外婆的脸颊结了两道清澈的冰凌。
我的外婆,背向夕阳,弯着身躯在傍晚的土地上劳作一生,如今,空旷的原野只有中国民歌那忧伤的旋律缓缓起落于夕阳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