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洁的《挖荠菜》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地点出现,被谁准备好了,放在一个季节的书案上,有读的,有讲的,有想的,于是记忆很深。其时,很久并不知道荠菜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只是模糊疑问,幽燕大地的荠菜是中原故里的荠荠菜吗?这种模糊一晃就是几年,直到今春,才判定,荠菜就是家乡的荠荠菜。哦,原来荠荠菜就是张洁的“荠菜”。
上一周本地报纸有梅朵的文章,也是关于野菜的,我更喜欢,因为到了田野之后,“你才能摆脱名缰利锁的束缚,才能真正品味到野菜本真的味道。”名利场央的高士或场沿的人士对此体量最切吧,而我近来频尝无盐的早餐,则看到他们一样的初春,一样的青涩,一般的野味,一般的本真。因为,前一段体检,查出血脂紊乱,必须节食少盐,却又是那不知来自何处的神灵护佑和神秘劝诫吧。
早餐往往是几十粒黄豆煮香菇,又或清水面条加青菜。前者的豆浆味道,清香悠长,入肠胃后,入肺腑,入肌理,眼睛也泛着清澈的光辉。后者则是麦子的甜味,淡如儿童的乳臭,也如童声的歌音,甜美甜丽,由不得开放所有味蕾迎候它们,由不得用心肺把它们紧紧依偎;又恐其甜味聚浓,放入淡绿色白菜,软脆脆地中和那些浓情厚意。
晚餐照例是要吃些咸的,但也配无盐的汤。稠和着的面汤不提,按材料所示,早上是黄豆香菇,晚则豆腐煮海带。海带的味道众所周知,但无盐的海带,在浸泡多时煮沸够久的绿豆开花之际放入,五分钟左右,轻烟气息中,可辨别一般的清澈香馥,不是花香,茉莉、槐花、桂花都不是,而是在腮边蕴藏了几千年或者几万年的一种思念。
是思念,我相信我们是来海洋,不是那种咸鱼横行的海域,而是藻类于海波中曼舞的那块海洋。况且,这海的味道与大地上结晶的绿色的坚如石斛的远祖豆类的相融,竟如此融汇包涵了生命的一段进化和人类的一段文明。尝一口烧炒的青菜、豆类,或者一丁肉类,咸香之间,再去品尝那些海陆奇珍,于俯仰之间,吞吐之内,问遍天上人间,一生死,齐彭殇。
就在昨天,无意间,妻子买回来的是老豆腐,因为绿豆不足,就用了豆腐炖海带,约莫半小时,再去看时,豆腐渐烂,汤汁已就,盛上一碗,坐在晚间的餐桌上,轻酌一勺,物我两忘,归一一端,无法形容,无法争辩;一生死,齐彭殇,天上人间。
也许,真是我们吃的盐分足够,油腻泛滥,我们的身体渐渐遭到天地厌恶,而一点点一点点被遗遣。所以少盐的生活,是知盐的生活;无盐的结局,是回归本真,回归自我。如是,自然的后车镜,人车一体而天人合一;我和我们的野菜,镜中有我,我的镜子和车子,本生合一,融为一体,驰骋万千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