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岁月如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份离别时。
诗歌留在沉沉的岁月里,妈妈的手留在沉沉的小河里。那小河水一直哗哗哗哗的笑,我知道,是因为水边站着母亲。河水不停地流,也带走了母亲发丝里的那卷黑,流进了田里,流进了风里,流进了雪里,也终将在雪的洇染下纯洁出满头白发 。雪化了,却独独带不走那份白。
年到了,母亲早早站在小路口。山里的年是伴着雪来的,母亲的笑便在飞雪的西风里绽放了,像圣洁的雪莲。雪融化了,笑凝结成了冰霜,悬浮在颊上,闪着熠熠白光。我拉着母亲的手,妈妈的手仍就那样的温暖,但青筋高凸,像山村里密布的小河,指骨像荒芜山丘一样僵硬。
任我怎么抛,也抛不走雪花留在妈妈头上的白。我牵着妈妈的手,每一步,都是母亲平凡而伟大的足迹。我的眼里眼里凝结出晶莹的雪花,母亲脸上晶莹的雪花却融化了……
母亲是极节俭极节俭的,平时很少买菜和肉,饭做的总是清清白白的。即使这几年日子过得好了,母亲总是说放了菜吃不惯。但每逢我来,总是做好多好多好吃的,孩子们的各种零食也是大包大包的买,吃不完,待我回去时,又把车装得满满的。
坐在炕沿里,我给母亲做饭,母亲便拉着十岁的女儿给她读书,母亲欣然地享受着故事带给他的快乐,那种快乐是多年少见的。偶尔,母亲也给女儿纠正一下读错的字。女儿便问:“奶奶,你怎么认得这么多的字?”母亲笑而不语。
母亲上过村小一年级,后来村里扫盲,上过几天夜校,时已花甲,却几乎能识得小学课本上的所有的字。其实,我知道,母亲认识的每一个字里,都渗透着对我的爱。而这种爱深深印在了我儿时的记忆力。
刚上小学那会儿,现在已记得不是太清。反正那会儿我的考试成绩极差。上完一年级升二年级的时候,我被学校留级了。母亲央求了老师,说是我学习太差,跟不上其他同学。最后,我还是被留级了。母亲并没有说我太多。但从哪一天起,母亲便多了一份工作——下地后教我读书。说是教,其实母亲也不会,只是在上地前给我布置作业,算多少道题,写几页字,背几篇课文。下地后,母亲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我的作业。检查课文时,母亲也不识得字,只听我背的熟不,不熟说明我没有背会,让我再背。完了再让我教她学习生字词,母亲会了,母亲再读,我再听写。就这样,日子在流水里度过,日子在麦田里度过,日子在饭碗里度过……
一连六年,地里的麦子绿了又黄,绿了又黄,直到小学毕业,母亲也实实教不了我了,但我的学习却一直很好,因为母亲教给了我方法。直到后来,我考上了医学院,成为了一名医生。我知道,我所拥有的,都是母亲给我的。
我的一生,不因些许的成绩而自豪,但我为母亲的付出而骄傲。
将近不惑之年的我,母亲总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俨然我仍是个十多岁的孩子。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母亲的头发终将越来越白。
花红了,草绿了,叶黄了,雪白了……牵着妈妈的手,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笑,这笑里荡漾着温暖,温暖辉映着夕阳,也辉映着我和妈妈牵在一起的手……
妈妈的手,牵着我走过春、走过夏、走过秋、走过冬……终将走过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