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天空很低,几乎低到了脚趾。零星的坟很静,可以听到石碑的哀鸣。
风从不远处的水库嘶嘶的飘过来,是独属于江南的潮湿。春天的到来,给这片山岭去除了霉味,带来了生机,也送来了人味。
她是这群人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她跟着爷爷叔叔堂弟堂哥们一起来的,坐着家中仅有的两辆老旧的电动车来的。他被堂弟堂哥挤在中间,遥远的路程,一路的颠簸,使她难受的紧,但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各色各样的小轿车相对驶来。大多的车的车窗都摇了下来,车中的人衣着光鲜,他们尽情地呼吸,大口大口的。她不明白他们这么做有何意义,她也不甚在意。她所关注的是他们得体且漂亮的衣装服饰以及那舒适贵重的汽车。她想,她长大了也要开一样的汽车来。
在进山后一会儿,她就下了车。爷爷在前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佝偻的背隐没在很长的杂草里,似要和这山这草融为一体。叔叔向她招了招手,她蹑手蹑脚地前行,她害怕她新买的雪白雪白的帆布鞋沾了粘稠的红泥。
她最终走到了一座平平的坟旁。
那是她爸爸的坟,在入山口处,孤零零的匍匐在湿漉漉的贫瘠的红土地上,矗立在那儿永远向着远方眺望,像守候着什么。坟上冒着嫩长的绿草,红泥水就像鲜血一样,淋漓地淌在整个坟上,触目的惊心,又异常的和谐。
叔叔递给她一束纸花,让她插在她爸爸的坟上。她迟疑地接过,却怎么也抬不上脚踩在那鲜血淋漓的坟上,只是把纸花插在了坟的四周。
“来,娟娟,过来给爸爸上柱香。”爷爷苍老颤抖的声音透着无限的沧桑,在这空旷的山中也回荡不起来。
“嗯”她默默地走过去,默默地立在碑前朝拜,在低头的时候,她看到了石碑上的名字_陈茂云。和她一样姓陈。
你是我爸爸吗?可我已经有一个爸爸了,还有两个妹妹,虽然他们都姓张,她低头想着。
“爸爸会保佑娟娟平平安安的,将来考上一个好大学。”叔叔牵着她的手,紧紧地,摸摸她的马尾,带着她一起下了山。
她再次回头看了看那座平平的坟,那里似乎有什么在呼唤着她,喊着她的名字,带着她的姓,不停地不停地一遍又一遍。
那坟依旧那样红,跟爷爷凹陷的眼眶一样红。
她突然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
跟来时一样,她依旧坐着那两辆旧车中的一辆。去时的路一如来时那般,颠簸漫长。
唯一不同的是,一点醒目的红泥安静地躺在她雪白雪白的鞋背上,像鲜红的血迹一样,浸透干涸,洗也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