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礼拜天。
我懒懒地伸了个腰,慢慢地从上铺挪了下来。
嗯,今天天气还不错,我脑子里想着。
洗好了脸,整理了下头发,选了件修身款的长裤,配件雪白的衬衫,照照镜子,还不错。
神清气爽地出门,走到半路,突然发现抽屉里五十块钱还没拿,又折回宿舍,气哼哼地抓过那五十块,塞进牛仔裤背后浅浅的兜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朝着车站奔去。
站上人潮拥挤,不过大部分都是在外读书的学生。我拖着那重的要死的行李,徘徊在候车厅,过了一时半刻,终于等到了回家的长途车。
坐在陈旧的公交上,看着售票员一个接着一个买票,我摸了摸屁股底下的五十块,虚了一口气,还好,没丢。
车行到半路,有点破损的后门“哐当”一声开了。从我这个位置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灰白色上衣的中年男子拖着一筐子鱼,踉踉跄跄地攀爬着踏了上来,伏在扶手上,喘喘地大口出气。
“快点,快点,磨什么,走不走吗?”坐在车门口左旁的女售票员不悦地对着男子吼道。
“好哩吶,好哩呐”那跟我爸爸年龄相近的男子抬头对着售票员歉意地笑笑。一只手艰难地拖着一筐子鱼,湿漉漉的粘液滴了一地,甚至蹭到了他卷起的泥灰泥灰的裤子上,而另一只手死死地拽住左边上衣处。我不由地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心脏病之类的疾病。
他张着脸望了望,在找还有没有空出的座位。我突然咯噔了一下,意识到我身旁正好有一个空位。他缓慢地歪歪斜斜地走向我这个方向。
“这位学生,你坐里面去,我身上脏,到时候不好起来。”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额头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
我默不作声地挪了挪位置,不动声色地往里靠了靠。我发现他的左手依然拽紧左胸膛。他哈着气坐了下来,把鱼放置于座位底下,始终是一只手。
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鱼腥味,钻入我的鼻孔,呛得我喉头发涩。前面有个女学生不满地小声嘀咕。
“女孩子,高中哩吧,在哪里读书呀”他望向我,厚厚的裂了缝的嘴唇上下嗫动着。
“二中”我支着头仰靠在后背的座位上。
“二中好啊!我崽丫子他就差了几分,不是也可以进去格”
“好生地读书,将来才有出息哟!”他说这句话时就跟我爸妈一样的口气。
我有点反感大人的这种自以为是。
“买票,后面的来买一下票哈”女售票员挺着她略显肥胖的身躯走了过来。
我偏过头看向售票员时,发现他方前拽住的那一处是一个口兜子,黝黑粗糙的食指和拇指把它捏得很紧,很明显那兜里定是放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你们买下票勒”售票员低着头看着我们。我掏了掏压屁股下的五十块,正准备递给售票员,瞥见他颤抖着手伸进上衣左胸的兜里,慢慢地把叠成一圈的五十块人民币拿了出来。他的眼睛不离那五十块,里面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怎都是五十咧,没有零钱呀”售票员抱怨道。
“就只有五十哩。这还是今个卖了几条子鱼。这鱼也难卖喽,卖不出去哟”他浮肿的眼睛暗了暗。
“卖不出去,还跑到城里来卖,累不死哩”女售票员一边抽钱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没办法哟,西嘎子读书要钱用。累倒不怕咳,就怕西嘎子不懂事哩”他颇无力道。
售票员找了钱
我看见他把剩下的钱叠好,重新放进兜里,依然用双手捂着,就像捂着自己的心脏,那样小心翼翼。
我握着手里的钱,突然觉得它们在我手心里变作了田埂的一抔泥;工地里的一块木材;菜园里的一颗朝天椒。我把它们整齐的放在包包的最深处,背在后背上。
中年男子身上隐隐飘来鱼腥味,我深深的吸了口,竟觉得无比的亲切,缓缓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