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试图沉浸在关于国家何以凭血统和文化凝聚民族力量的时候,由于它的苦涩和遥远,那些耻辱的历史和仍然不断的纠葛,不时闪过我的脑际,逼我烦乱,不能自已。但那些文艺的难题或疑问,是自己该去了解的吗?该去寻找答案的吗?我还是当年的幽灵?我是否能够成精?
外面的风声渐紧,仿佛要天变迁,又何以能够慰藉我度此“难过,”回到平静那理想的生活?而又有谁否认,这样的生活不是生活,期间不曾含有幸福么?期间没有自我的肯定和哪怕是淡淡的欣慰么?也许这是我可鄙的命运,我的孱弱?
很早很早,一个黎明前的夜里,一个少年在无人的街道上奔跑,那双犀利的蒙古血统的窄小眼睛,一路之上,不时打量着那排碗口粗的树干中哪一棵笔直。他要在一个无人的夜晚或者黎明前的黑暗,砍伐那棵笔直的树,削根除枝,制成棍棒以健身以习武,精神熔铸。
忘记了那时的街道是否有什么小草,有什么样的土壤,只看见那个少年在静默的暗夜里,在无人的土街上奔跑,像一个幽灵在奔跑,一个寻找权杖一样,寻找成为帝王权杖的笔直树干;在所有人还在沉睡的间隙,纵胆砍伐,制造兵器,成为一个武术家,或总要成就什么。
而如今,不知道为何,我在如此焦虑不安,蠢蠢欲动,想到处诉说攀谈而要出门访友的时刻,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些黎明,一个少年的黎明,青灰色的也是清澈的黎明,奔跑的自己,奔跑的清澈,奔跑的黎明;一个寻找权杖的幽灵,在黎明前的黑暗,寻找权杖的幽灵。
谁说过,框定的情景下,一个人往往不是发展自己,而是要坚持自己。而我坚守了什么?几十年来,我做到了什么?我几乎一无所获,却是在自以为重要的,也因此倍加珍惜的精神的领域,反而丢弃着,混乱着,焦虑着。如此贫穷,好像没有坚守,到处诉说卖弄,也是乞讨或哀求吧。
然而,难道会这样永远下去吗?当年的幽灵哪去了?
也许,记述这些,本身就是努力,就是坚守吧。想起远处那个在土路上奔跑的少年,可以围绕着原来的小城奔跑一圈的少年,奔跑着由于惯性不能停下脚步的少年,那个痴迷于苦习武术,早起站桩跑步风雨无阻的少年,向往刀枪棍棒处处要寻找一根笔直棍棒的少年,要成就什么的拼搏少年。想起坚守和梦想,幽灵和权杖。
那时也许并不知道,坚守的是土壤,因为他只注意的是笔直的树木及其棍棒,忘记那里的小草和娇嫩的树苗,小草和树苗下面的土壤,他看到和做到的是奔跑,是寻找,在无人的街道;像一个无助的幽灵,寻找属于自己的王国和成就什么的处所。
现在,他应该明白,坚守脚下的土地,脚下的土壤,笔直的树木就会萌生,权杖才会形成;莫名的神木,才会不断发生,不断发展,不断成长;暮然回首,那伊正在黎明旭日处;幽灵终于成精,权杖就在手中,王国就在脚下。于是,光,从外面的天空,奔泻而下;水,在深沉的土地,奔涌而来;世界,正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