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流浪者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的看着晨光从东方徐徐升起,又或是看着黄昏的紫红色帷幕从天宇的深处落下。行走过很多地方,也看过很多风景,但是却唯独漏下了自己的一角天空。这么多年来,我从东北的边陲小镇踉踉跄跄的走到云贵高原的巍巍大山。时光斑驳的影子在心上倒映了一道道痕迹。比起无处安放的青春,我更心疼自己这颗无处安放的灵魂,所以我一直都在寻找那个灵魂归宿的地方。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我无意踏进那个开满向日葵的村庄,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发生着变化。
那是一个偏僻到几乎没有人知道它存在的村庄。
翻过无数座大大小小的山,穿过一条水面宽阔平静的叫做纳雍的河,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满怀抱怨的和同伴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晌午的大山,依然宁静。偶尔传来的不知名的鸟叫声,居然让我们又惊又喜。山路十八弯,一路疲劳一路惊喜,最后终于到达了德科村。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随处可见低矮的房子,与外面的高楼大厦有点格格不入。用黄土筑成的墙壁在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中变得陈旧不堪。顶上悬着的破瓦,似乎是在向我们哭诉着它的沧桑,然而我们却无能为力。偶尔有炊烟从黑色的屋顶上冒出来,一缕缠着一缕,亦或是听见几声悠长的牛叫,在空旷的大山中缓缓回荡。这光景,是应该说祥和呢,还是应该说落后?
安排给我们放行李的地方是当地一个破旧的房子。我放好行李后就四处逛了逛。其实说不上逛,因为四周都是山,走来走去都是在大山的怀抱里。幸运的是在不远处看见一户人家。我内心忍不住的兴奋和尖叫。因为终于可以有一个地方让我讨口水喝讨碗饭吃。那时的我真的像极了一个从非洲难民营里逃出来的难民,可以吃个馒头啃个馍馍当真是最幸福最满足的美事。
就这样,凭借着天生厚脸皮的性格,我讨到了水喝也讨到了饭吃。并且还与六个比我小的弟弟妹妹结下了一段不解之缘。
他们姓吴,最大的一个孩子比我还要小两岁,上初三,最小的一个才刚刚上一年级,年龄差距甚大。和孩子们聊天过后我才知道,原来他们的父母都外出务工了,只有六个孩子在家。最大的姐姐充当着爸爸妈妈的角色,照顾着弟弟妹妹的生活。那个瞬间,我身体里仿佛涌过一阵暖流,对眼前这几个不熟悉的孩子充满了由衷的敬意。他们就像一个隐形强大的磁场,随时吸引着我。所以后来我竟想着要和他们住在一起。就像所有的科学家都想探知黑洞的秘密一样,我也想接近和了解他们的生活。
终于如愿,我和他们住在了一起。我们的故事,也由此开始了序幕。他们的名字,是那么深刻的记在我心里。
吴学琴,吴微,吴玲,吴丹,吴云,吴毅。
有时候我会和他们开玩笑说:要不我也改名叫吴鑫得了,这样子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啦!可是最后才发现,即使我没有改名,我和他们也是一家人。一种没有血缘的亲人关系。
自从我糊里糊涂的闯入他们的世界,自从我无名无分成为了他们家的一分子,我悄悄发现,孩子们也开始发生着变化。每天清晨,老二煮面的时候都会多添一碗;晚上坐在椅子上看电视的时候,老六都会很黏人的让我抱;每晚开完会回去,都会有一盏为等我回来而亮着的灯。每每这时,眼泪总是止不住的往心里流。难以诉说的感动,让我始终漂浮着的灵魂终于沉淀下来,像南归的候鸟终于寻着来栖身之所,形单影只最后有了依靠。
胸腔里这颗怦怦跳动的心告诉我,我的身心乃至我的灵魂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
会很少有人注意到,德科也是一个开满向日葵的地方。只不过,德科的向日葵都是夹杂在玉米地里,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就像德科的孩子们,活泼开朗的天性被环境的封闭所埋藏起来。
我在义教活动中充当着一年级班主任的角色。按常理说,六七岁的孩子,应该像兔子一样活跃才对。可是德科的孩子却出其的安静。不讲话,不打闹,一个个乖乖的坐在板凳上。我还记得,上课第一天,我让孩子们上讲台做自我介绍,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去。不,应该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去。那样怕生的他们像极了一颗颗胆怯的星星,一被人抬头看见就羞涩的躲进云层。
后来校长告诉我,班里80%的孩子都是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大多在孩子断奶之后就外出务工,一年才回来一次甚至是几年才回来一次。孩子们只能和年迈的爷爷奶奶待在一起。很少有新衣服穿,从来没有玩具可玩,被人欺负了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各种各样不利的因素,造成了他们心灵上的脆弱和胆小。我心疼这些可怜的孩子。我渴望他们的生命里多一点阳光多一点微笑。于是我告诉他们:“我们要像向日葵一样笑起来好不好?”孩子们异口同声的回答着“好”。稚嫩而又清脆的声音像鼓声一样充满力量,让人听了几多振奋!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给孩子们念了一首他们可能听不懂的诗。而事实上,我更像是念给自己听。因为我发现:
灵魂的流浪者,终于觅得了一个安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