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友安东兄住旅游路附近,紧挨转山。转山如熟友,数见不相厌,天长日久,居然生出在山上开荒的念头,还真就在半山腰垦出一块地,种了花生、豆角、芋头、西红柿、南瓜、冬瓜、黄瓜之类,地只有狭长的一溜,大概两分不到,种的又杂,数量当然都不算多,实际他种的种类很杂,还有山药、秋葵、生姜、洋姜、薄荷等,甚至地角野生的酸枣,也被嫁接成地道的大枣,巨石边的这片地叶绿花黄,可谓琳琅满目,——秋葵和棉花的花朵类似,芋头的叶子像荷叶,洋姜金黄的花冠俨如向日葵高高窜过头顶,篱笆上的豆角谢了,野生的牵牛花又盘踞上来,大红枣那么馋人地挂在枝头,南瓜秧则一路绵延远远逸出了园地……
其中有些作物,就是我这从农村出来的人,也不认得,比如不识生姜,把芋头也当成了旱藕。里面数花生种的多,有八九垄,安东对邀请来的诗友说,大家一人一垄,谁收的归谁,中午在我家喝酒,已经备好酒菜了。于是忙碌起来,没有工具单凭手薅,薅上来的算收成,落在地下的归土地爷。安东种地不计成本,专门买了美国肥料,虽是贫瘠山坡,土质倒真不错,拔花生秧并不费力,倒是收秧下的花生麻烦,阳光下天太热,得找个阴凉地慢慢摘。张永兄、新毅兄、我,还有山师的卢教授都收获颇丰,自然也收获了一头汗。大家不光是得了花生,也摘了他的秋葵、枣子、西红柿,拔了他的瓜秧,犹如搜山的刮民党,我摘了一个南瓜,张永兄弄到一个冬瓜,我们还挥锄想刨出主人的山药,抡了几锄不见山药的影子,只得作罢,又把周边一些成熟的野果纳入囊中。安东乐此不彼地把身边的花花草草介绍给大家,说这种野草的叶子可泡茶喝,败火,那个开蓝碎花花的草也能入药。一帮劳动人民籍贯不同,多是在农村读完的高中,有济南的、有日照的、临沂的,也有淄博、菏泽的,走在山间小径上,却共同认出了一种生着长蔓的草,说这个的果实可食,顺着秧一颗颗摘下来,果实纺锤型,一寸多长,剥掉皮,再剥去里面鳞片一样的种子,嚼里面的瓤,甜甜的,过瘾。呵呵,真想不到,在这大城之中,还真的做了一晌午的农民。
采收时想,要是自己也有这么一块地(当然不是在这儿而是在自家门口),该多好哇。春天在楼下花坛种了几株山药,长势贼旺,藤蔓几乎攀到了树梢,可惜后来让园丁的打草机灭了,栽在楼下的一棵香椿,也被人拔了去。要说自己还是挺喜欢种点花草的,北园路拓宽的时候,沿街的冬青都被铲掉,我路过时从晒干的枝子下找出两棵尚有绿意的,栽进花盆养了十多年。
安东和我不一样,他一个人开辟这么一块地,要耗费很多业余时间。现在大家一块采收着实热闹,可想想他一个人在山上种的时候,又是什么光景?山下就是高楼大厦,就是营营攘攘的街市,而他在崇山峻岭的怀抱中,在酣睡的树林里、寂寞的山石间挥锄挥汗劳作,裤管黏附着苍耳子,一个人,孤介、高傲,和朝霞染成青铜色的松林融为一体,一束阳光洒在他劳作的身影上,——出群九天外,安东真“超人”也!想想自己安逸充塞的游惰生活,真是自愧弗如啊!一个人要想成为自己,就必须善于放弃一些东西,有失才有得哇,实际上即使气质不同,我们每个人也一样都在生活中四处寻找意义,只有那些真心喜爱的做起来才有动力,而这个真心喜爱,也许正是人活一世相对缺少的东西。
是啊!每一个人,都应该了解自己最终需要的是什么。
转山是一片很大的山,不熟悉路径转进去不容易转出来,想这个时候找安东,真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了。山中松鼠、野兔不少,只是白天不易看到,安东栽种的庄稼,也是它们的消费品,处处留下了它们的齿痕。转山一侧现在修建了登山的台阶,山腰建有凉亭,我们在那儿合影留念,头上是俯视万物的碗状天空,高蓝的天没有一丝云彩,空旷明净。透过摇曳的荒草,能看见市区鳞次栉比的建筑,横跨的高架路和两边的群山。我们在草丛中寻路,置身转山顶,不在五行中,上山之时,翩跹的蝴蝶引路,下山亦是如此,绕过刀刃般指向天空的断崖,便到了主人的家,适逢桂花飘香,酒,自然要喝泡了桂花的酒,五斤的一坛,直喝到挨近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