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学
当我的心沉浸在一个世纪以前,在英伦的海岸,听著名的诗人作家劳伦斯陈述着如何起程,奔赴自己的欲望,路途中闪动着一丝丝对英国绅士虚伪面孔的照亮。一个孩子忽然进入了我的视野,他怀抱着一摞书本和一个空书包,气冲牛斗,恨恨从二楼上下来,挣脱着一个教师的劝阻,不上学要回家。
他走到我的身旁之时,我说站住,暗声而严厉地命令,让他站住。他停下了,但是并不回答我的问话。他的脚下是第一场春雨后留下的浅洼清水,那么透明,那么洁净,让我想到晨曦里雀儿又回到儿子的窗台,在新绿的晨空中啁啾的清新甚至空灵。但此时,我盯着孩子的眼睛,他红红的眼圈和翘起的嘴巴,曾经如何的神秘,如何生动在父亲和母亲的眸光里;而今,他脏兮兮的头发,为何没有了父母手掌的余温和味道,没有了温水的叮咛和洗涤?他的眼睛失望而痛苦,又满盈着痛苦对失望的挣扎。那失望是父母和师长的烙痕?那失望是暴戾的成人世界和功利社会的奴役和压榨。
也许,只有刚毅的孩子才会这样反抗,只有体内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孩子才能勇不反顾,决绝辍学;只有灵性犹存的孩子才能从这暗声而严厉地命令中,听出善意及同情。
在我阅读劳伦斯的间隙,注视着一个少女的活泼和两位同事轻盈的脚步,路过后面稀疏的花坛和春水滋润的泥土,怀想着操场上嫩绿的萌发,绿树上的鸟鸣,却在教楼的拐弯的地方,碰到了这个受难的少年。
我知道不应该硬顶他的意志,我绕到他情绪的后面,说你不回答我,那我们一块儿到学校门口吧。这样一边走着,望着远处空荡而紧闭的学校铁门,一边暗声告诉他这样回家不上学的后果。到了门房,我推说没有大门的钥匙,劝他进屋。为他搬来椅子,对面坐下,徐徐问询他的过去,现在,刚才和将来,他的父母他的学习、成长和前程。空荡的里屋,几乎没有人声。我看一眼他那些凌乱摞起的本子和课书,那沉重的却空荡荡的书包,顿时有无数的冤屈向我倾诉,无数的罪过纷纷躲闪。
我们在这里交谈着怒斥他、让他滚开的班主任,到了最后仍未到来。直到他们的年级主任把他领回。
继续阅读劳伦斯的窗外,春雨过后泛起的一层淡蓝的雾,远处的村落,村落里的孩子,都仿佛安宁甚至寂寞,一切仿佛如此平静,湿润的田地,蕴含着不可名状的生机,楼前的团团柳色更加碧绿,一切,酝酿在这一派迷人的春意之中。是的,是该回家的时候了,我们的家里没有痛苦,没有压迫,我们吸允着这个时代和远处历史汩汩流动的人性春雨,沐浴着虽然微寒却让人清醒而振兴的春风,在回家的路上飞行。
我是如此,那个孩子怎么样了呢?他还坐在办公室里等着狂轰乱炸的批评和斥责?还有学校里五天未归失踪的那两名初三学生,现在在什么样的角落里漂泊,他们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这是他们的春学吗?这是我们的春学吗?劳伦斯又有着怎么样的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