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像一张无边的大网怎么也看不见尽头。太阳从网的缝隙中努力地挤过,卖力地把光芒撒向大地。尽管朦胧的云层遮掩了太阳许多的光亮和热能,使它不能把全部的热情尽撒给自己眷恋的土地,却也尽力了,无怨无悔。
我走在笔直光滑的柏油路上,望着穿梭往返的车流和匆忙奔走的人流,不知他们的终点究竟是哪里?那里可否是自己理想的去处?可有等待自己的人?他们能否给等待的人带去希望?……
二十几年前,背上行囊,揣着梦想,带着寄托,我离开了家乡的小山村,来到了梦中的地方——城市。像刘姥姥进入大观园,一切都充满了新奇感,仿佛世界一瞬间完全变了样。我怯生生地走在陌生的校园,机械地往来于宿舍教室饭堂,惟恐一个步骤失误而闹了笑话。又如同无意中闯入别人领地的一只小羔羊,我小心翼翼地扩展着自己的地盘,时不时地东张西望着,左顾右盼着,每走一步都必察言观色,看看周围人的反应,最担心人家突然一回头一声断喝吓破我的小胆。
渐渐地我的地界扩展到了街上。站在拥挤不堪的公交车上,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车流,我一阵眩晕,不知它们急急奔忙要去做什么?是哪里有人病了需要急救?还是哪里失火了?我猜不出也问不出。只能望着那拚命地往前奔着的铁盒子发呆。穿行在操着似曾相识却又不尽相同口音的人群中,像偷了别人东西或者东西被人偷了似的,心里空荡荡的无所适从。
几年前,命运的风向标再次把我吹进了城市的漩涡,心灵经受了又一次的洗礼。这一次虽然少了一些年轻时的羞怯和莽撞,却多了一些中年人的瞻前顾后和盲目自尊。从租赁的家里到能提供生计保障的单位之间短短一公里多的路程,我花费了近半年的时间总算能达到出门不用先辨别方向再确认方向,能坦然自如地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了。其中有城市日新月异变化的缘故,更有来自自己心灵深处的自卑自怜。常常感觉把自己比做刘姥姥都有些奢侈。刘姥姥进大观园虽遭众丫头姊妹戏弄调笑,可终归有众丫头姊妹陪伴在身边,时不时地还能混个大餐得个赏钱,却也值了。而我为了能融入城市生活却付出了一部崭新的手机和两辆自行车的代价,实在闹心得很。
如今我俨然是一个城市人了。住进了高楼大厦,悠闲自得徜徉于水泥方块之间。熟悉了所有的交通路线,哪里有饭店哪里有菜场甚至那里的菜又好又便宜也了如指掌。常常跟小商贩讨价还价而乐在其中。今天买到了价廉物美的水果了,明天买到了特价促销的鸡蛋了……像一个老妈子一般如数家珍地站在小区院子里交流着淘宝的心得体会。对于穿梭于城市大街小巷的人流车流己熟视无睹,对于琳琅满目的商场超市己无动于衷。
在这个蜕变的过程中却不知不觉冷漠了许多原有的亲情传递、朋友欢聚、同学相帮。于闲暇时常常一阵阵心悸,不知如此这般的发展下去,被城市接纳了,会不会被家乡抛弃?会不会将自己孤立于人之常情的海洋之外,像两条相向而行的轨迹永远不再交汇?心灵游荡于城市的上空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常常会接到母亲的电话。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多远,永远也走不出母亲的牵挂。可除此之外,电话响起的次数越来越少了。难道人走远了,心真的就走远了吗?人常说,心灵的距离不能用空间距离丈量。有人远在天涯心却近在咫尺,有人近在咫尺心却远在天涯。我属于哪个?我应该属于哪个?我必须属于哪个?
常常拷问自己的灵魂:你是谁?你在做什么?可对得起自己?可对得起身边的人?……
千万不能在得到某些东西的时候丢掉原来属于自己的东西,那怕是在无意中。像陈年的老酒一样,有些东西越陈越珍贵,越值得珍惜。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一旦丢失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常常追问自己,可否记得当年那个提着小篮子在家乡小河边拣贝的怯怯的小女孩?可否记得家乡那棵年年夏天挂满甜甜的果实却为了上学而被砍倒卖掉的老梨树?可否记得那一对奇迹般降生的小牛犊离开妈妈时那哀怨的眼神?……要记得,一定要牢记。
如此,我的心便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