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旧房子的最后一堵墙倒下了,倒下的墙填平了屋后的深坑,再次路过的时候,旧房子的主人正在分拣木柴。他们将大的木柴分解装走,只剩下残垣。荒草在庭院里疯狂的生长,那些走失了多年的迷失了家园的野草,在经历了多少的辛苦之后,才找到回家的路。没有人知道,一株迷失了家园的野草,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回家 。在傍晚的时候,所有的忙碌的人都离开了,剩下的工作 他们并不着急,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他们要赶回新的家里,那里有等待他们回家的孩子和亲人,也许他们有天会记得,这里也有过他们的曾经。
老房子记得在开工建房的那天,许多人在工地上讨论喧闹,孩子们拉着爆竹到处跑,吓的附近的几条小狗缩在地上没有了往日的活泼 。他们的身后是父母关切的叮嘱。建房的人先在地上画出范围便开始建房,建房的土是从旁边的深坑里取出来的,房子建的越大,墙建的越厚,坑边越深。房子建好后便在坑里在两棵树,他看着身后的小树一点一点的成长,那是的它还很年轻呢,小树很快就在两三个夏天里便超过了它的高度。在夏天,有时候老房子会在它的荫凉中沉睡过去,然后醒来,便是一个轮回。房子经过很多很多年,多到它自己都记不清有多久了,他身边的鸟儿来了又走,来了的停留在上面,离开的便再消失不见。他看着老主人从壮年走向迟暮,然后被装进树棺里抬走,在没有回来,旧主人的树棺是用深坑里的大树做的,从此旧房子就没有了阴凉,新主人坐在旧房子里开始想搬离这里,去住进一座新的水泥房,旧房子想了想好像也就释然了,它已经为一代人遮挡了一生的风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想要好好休息了。新主人搬走的那天,天气好像还是很暖和,像以往的每一个夏末一样。他们绕着房子周围走了一圈,新主人的小孩子又对着墙角的地方脱下裤子撒尿,然后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旧房子的院子里开始长满野草,那些年都不曾回来的野草,便像忽然间找到了回家的路,然后奢靡的生长,在很久以后的岁月里,旧房子都不记得身边的大坑,和坑里巨大的、盘根错节的树桩。
直到一个晚上,那是一个雨夜,整整一个在季节的雨天,好像都没有那天的雨夜可怖,闪电不断的发出震撼灵魂的声音,然后靠近门的那一面墙,在雨停的那个清晨倒塌了,倒塌的墙发出的动静惊醒了沉睡的老房子,老房子看着睡倒的墙有些难过,他和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年,彼此相守相望。倒下的墙又让他记起了许多年前在身后的树,它那么粗壮结实,人们用锯子锯倒大树的时候,一团团白色的骨粉洒在地上,树没有呻吟,一句也没有,自始至终,只有在倒下的时候,发出一声叹息,老房子回头看看盘虬般的树桩早已经随着岁月被销蚀干净,只有深坑还在。
也许是三年,也许是四年,所有的墙体都倒下了了,大树消失了,树桩消失了,陪着自己的一切都慢慢消失了,老房子开始变得有些迟钝和健忘,他开始剥落记忆的碎片,他开始遗忘,有一阵子时间,他害怕身后的深坑,其实从一开始它编队深坑有着从心里发出的畏惧,他知道一切高大出土的建筑,最后都会回归土地,不论多久。可是他还是会害怕,尽管他知道这是迟早的事,它开始珍惜每一寸记忆,他把朱红色的木门向内翻转,以免让朱红脱落他会在风雨中冲刷不到的地方,,偷偷留下斑驳,只有年复一年的野草,疯狂生长的肆无忌惮也许它们只有在家里,才会这样的快乐,老房子有时会听到地底深处的快乐,老房子有时会听到地底深处刮动的大风,没有声音,却发出震撼心灵的回响。老房子有时会在深夜里庇护一些流浪狗,它们的皮毛凌乱、瘦骨嶙峋,可是它们的眼神里的光芒闪烁,跳动。他们会给老房子讲它们在路上的见闻,讲它们在路上前行的快乐和风雨,老房子很认真的听,它没有离开过这里,他所见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村庄边缘的那个树立的很高的烟囱。老房子从建成时开始他就已经里在那里了。也许他还可以立这么久,老房子想,那些狗所讲的故事,老房子都会很认真的想,想象他们在路上的样子,让老房子记忆最深的,是一只叫琉璃的狗,他走进来的时候,脚步轻盈,皮毛虽然粗糙,但却整齐,老房子看到它的时候,他已经站在房中了,老房子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它。他说:“你好”。它说,然后点头,他说的故事没有其他的狗说的那么精彩,它用一种极缓慢的语气讲述好像是听来的故事,它说它从新疆穿越沙漠,然后到达西藏,他说在路上遇到许多朝圣的人,一步三跪,向着目标进发,他说许多人死在路上,他说他很幸运,没有死在那里,他说那里的天是很纯净的蓝,如同灵魂的颜色,他说那里早晚会响起动人的转动经轮的声音,“我转过一次经塔,从底层,一直到顶上。”琉璃说。“然后我在那里睡了一夜。”
老房子有时会想念背后的深坑,深坑才是自己的家,像那些荒芜的野草一样,走得远了,时间久了,突然间就想家了。于是在经历千辛万苦之后,找到了回家的路。
老房子倒下的清晨像院子里的野草和小虫们告别,它们说了句保重,便看到房子倒塌了,老房子填平了深坑,然后在夏季最后一个雨天,沉睡过去。
野草们依然生长到奢靡,家里一切安好。回家,然流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