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月,陪母亲回后山看我姥姥。母亲每年总要回去几次,多数是和我舅舅姨姨回去的,记得自从参加工作我好像就没有回去过。一路上,午后的冬日晴朗清爽,年前的积雪依稀可见。
下了高速,出了省道,乡间的小路开始变得陌生,白茫茫一片,压根儿看不出路在何方。我本就没来过几次,连大概方向都忘了。尤其是在坐冬雪的迷惑里,辽阔的耕地和灌木丛隐藏在雪下面,抬眼望望,哪哪都像家乡。母亲却能说出每一个地段的名字,在母亲的指挥下,乡路走得十分顺利,听着母亲讲述她小时候下雪天,我姥爷带着她与同伴在山上林子里用筛子扣鸟的故事。车外除了怒吼的寒风,虽没有乡间的牧童和老牛,无限的宁静很有诗意,满眼的雪树银花在蓝天映衬下,也十分好看。
意外的美景容易让人得意忘形。泥土路上的积雪融化后再结冰,稍有个小土坡,车子就会打滑,如果哪个地段没有按照母亲指挥的路线走,即使看见前边平平直直的路,车子总会被拦腰垫起来,要不就是陷在深深的雪坑里。下车在车轮下垫上毛巾布,然后上车轰油,借助母亲的推力冲过冰坡子。几次下来,我刚才那种美丽的心情不翼而飞,只剩下快速西沉的斜阳和肆虐的寒风。我愤怒地拍打着除了显示几个村名的黑体字外、满屏都是黄绿色的导航屏幕。眼前再平直的雪路面,没有母亲的指挥,我也不敢往前蹭一点点了。
越往深处走,眼前的雪树银花逐渐变成漫天飞雪。真怪了,不管车子怎样走,我们总是迎着风,雪片不停地糊满玻璃。远远的看见后面有车子调头回去,只有我们开着各种车灯“盲行”,几次与母亲商量返回去改天再来,母亲执意不肯,还兴趣盎然地讲起:“我们小时候,坐着你姥爷的马车到县里送公粮,白毛糊糊可比这厉害好几倍。”这时候母亲讲的故事,开始排着队从我左耳进右耳出了,我只记住母亲说了好多遍:快到了。直到母亲说对面就是姥姥家的村子,我努力地让自己做到像母亲那样保持了一路的兴奋。从雪片的缝隙间,我费力地瞅见了不远处的几点灯光。
可是村前的路被高高凸起的冰封盖住了。试着从两边绕道过去,倒是不错,积雪化过又冻住多少次,地面上凸出来的那一点点冻沙土,成为我们夜幕里推车的好帮手,母亲推车,我在车里轰油,好不容易从冰路一侧的雪窝子里退回原点。我坐在车里纳闷:我的这把小工程锹是假的,还是冻了的沙土太硬。这时候右边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子亮起一点灯光,母亲立即说:“我以为这个村子的人都搬走了呢。”不敢开车只好徒步过去,汪汪几声狗叫过后,我们筋疲力尽地坐在了一户老俩口家的炕沿上。追根溯源,说不上沾亲,前后村也都熟悉得很。按照两位老人的指点,我们顺着问路的村子,一口气绕过3个村子,找到了另一条临时的搓板路,其实是一溜儿自留耕地,因为这一片南北走向带状耕地的地势高,不容易积住雪,五里八村人们都从这里出进。在自留地里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是绕到了姥姥家的村子后面,顺着村边的地垄,我们颠着到了姥姥家门口。
我狼吞虎咽地干掉了一碗烩菜和两个油炸糕,双手捧起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稀饭,沿着碗沿不停地吸溜。炕头儿上两位母亲拉着手,朴实的家常唠嗑融化了窗外呼啸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