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好知 kuaihz

难以忘却的记惦

  桂香姐姐刚走不久,1950年春节又快到了。由于中国正处于改朝换代时期,老百姓也没有多少心思过春节。但是,江北地区军管会一面安排部队做好城市警戒工作,严防敌特破坏,一面仍尽量组织群众,搞好春节期间各类物资供应,并严禁哄抬物价,尽量让重庆老百姓能过上一个详和、热闹的春节。

  春节前夕,我和冬姐都相继放假了,桂香姐姐走了,家中只剩下爸爸、妈妈、王伯伯和我们姐弟四人,若大的一个宅院总共只有七个人,总是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解放前宅院里住的人其实也不算多,但是,始终人来人往客人不断,显得很是热闹。解放后就不同了,特别是重庆刚解放初期,连过去常来我家走动的银行界朋友也很少来家里吹牛谈天,即使偶而来个把朋友,也从不留家中住宿,大家似乎都理解父亲这个苦衷吧。

  多年以后,我都在江北溉澜溪唸初中了,我们家也从四方井1#大宅院搬到水沟街离城墙不远的一个院子里。一天放学回家,趁着爸爸十分高兴的时候,我把藏在心中多年的疑问提出来请爸爸解答,爸爸坐在书房沙发上笑呵呵的对我说:想不到我家牛儿还真是个有心人,小小年纪居然这样有心眼。告诉你吧,解放前爸爸在泰裕银行,益民钱荘都当总经理,生意上来往的朋友众多,到我家聊天叙旧很自然。解放初期,那可是攺朝换代的动荡年代,人心隔肚皮,哪个搞得清楚?如果有人仍然一心一意跟着蒋介石走,哪怕只是到我家往过几天,我家必然要受到牵连!所以当时我就定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不留朋友们住宿,所幸朋友们当时都很理解。

  辉翼哥嫂是46年10月份结婚的,结婚后壹年多就搬到兵工厂家属区去了。四方井1#大宅院总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最小的辉仙小妹是49年3月份出生的,比芳江还小四个月,这时候还不到一岁,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两隻眼晴大大的,见人就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我和冬冬姐姐总是亲切地喊她小妹儿。自父母亲于1940年初成婚后,一直居住在江北四方井1#大宅院,由于亲戚朋友众多,人来客往不断,所以极少出租。

  但是,解放前不久在我家天井左侧,两间厢房里曾经临时居住过一家人。丈夫是一位姓李的国军团长,大约四十多岁,妻子是一位文静的教师,那是四九年五月份时,他自己相中该房后要求租住的。

  爸爸秉性耿直,除泰裕银行董事长罗君彤将军外,极少与国民政府军界往来。但是,这位国军团长和夫人却偏偏相中我家这个大院并要求租住,他也不好过分驳其面子,勉强答应后吩附家人略事收拾,那俩口子就住了进来。

  李团长夫妇刚住进大院之后早出晚归,与我们家少有往来,多少显得有些生疏。住了十来天后,有一天晚上李夫人下班回家,她看见我和冬姐正在天井右侧的厢房里十分认真的复习功课,就热情地走过来指导我们做作业。久而久之,双方关系也处得十分融洽。那位团长有时候还到天井右侧客厅里与爸爸聊天,爸爸总是吩附桂香泡上一盏上好的四川沱茶,端上两盘湖北家乡的糖果,糕点请他品尝。有时也请李太太一块来坐坐,妈妈总要抱着辉仙小妹儿过来陪李太太聊天,两家关系处的越来越融洽。

  爸爸和李团长聊天时偶而也谈到内战局势,李团长为人豪爽、对国民政府的腐败无能很气愤,对国共内战结局看法也很悲观。爸爸经常提醒他,国府耳目众多,言多必失,务必提防小人告密!由于妈妈和李夫人相处很融洽,她也经常提醒李夫人,要尽量管住李团长的嘴吧,千万不能让军统特工抓住把柄。

  有一次外公、外婆到家里来看望他的几个小孙子,正好碰见爸爸陪着李团长和他的夫人在书房聊天,当李团长得知我的外袓父是1937年南京沦陷前昔内迁重庆的21兵工厂枪炮专家时肃然起敬,十分诚挚地称赞21兵工厂职工是有骨气的中国人,是我们中华民族的骄傲!

  在谈到国共内战的严峻形势时,他毫不掩饰自己反对内战的观点:抗战胜利后,国府官员腐败堕落之风盛行,民怨沸腾,不少工、农民众跟着共产党反蒋,实为中华改朝换代之根源!自48年共军开展三大战役后目前己顺利占领上海,南京一带,士气大振。蒋总统下野后,李宗仁代总统想依托长江划江而治实乃黄梁美梦,我看不久的将来,共军必然向湖南、湖北、云、贵、川等地进军,直搗黃龙,统一全中囯!

  李团长一席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却不量惊得大人们一声冷汗,爸爸赶紧走出书房门口四处张望,只见桂香正在从水井里拎水冼衣服,才放心地回到坐位上。外公也听得心惊肉跳,要知道如此大胆的反战宣传,若被中统、军统的特工人员知道了,必然有杀身之禍。

  这时,李团长似乎也感觉到自已讲得过火了,隨即向大家表示歉意,说是今后务必捡点自已的言行。外公真诚地对李团长说;李团长,你的讲话很直爽,关于国共内战结局我们最好还是心照不宣吧!现在是非常时期,建议今后一定要管住自已的嘴巴,现在中统、军统耳目众多,稍为不慎必将引来杀身之祸。

  爸爸也顺势直言,奉劝李团长务必谨言慎行,多思多想,千万不要自惹杀身之禍。李团长连声称谢。李夫人也连连向大家表示感谢,告诫丈夫一定要听从大家的劝告,严防小人告密。

  从此以后,李夫人只要放学回到家中,除了辅导冬姐和我的学习外,总是经常和妈妈在一起聊天,逗逗小毛弟弟和辉仙小妹儿玩,妈妈也常留她在家中隨便吃点晩歺。她很喜欢吃王伯伯做的川菜。有时候,妈妈还特地叫王伯伯切点四川腊肉,香肠叫桂香送过去,两个多月相处下来,我们两家关係处得相当融洽。

  一大约是1949年8月初的某天晚上,一阵急促,猛烈的敲门声响个不停。爸爸十分生气的叫桂香前去开门,大门打开后,四、五个身着便衣手执短枪的人一拥而进,直奔大厅。

  爸爸、妈妈先是吃惊,但是很快就镇静下来。爸爸强忍愤概,用平静的语气问道:汪某自问是本份人家,既不欠政府税款,也从不结怨江湖。请问诸位先生,夜访寒舍究竞有何贵干?能否赐教?

  一位手执短枪、四处张望的领头人没好气的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兄弟们是奉上峰命令来抓共党份子的,惊扰大驾,还请多多包涵!

  妈妈十分担心爸爸的犟脾气上来了不好收场,赶紧招呼来人坐下,并吩附家人上茶,同时呈上数盘糖果、糕点,紧张的气氛才慢慢缓和下来。领头的人告诉爸爸,全家现有人员严进外出,并不得走漏任何风声,否则与共党同罪。

  这时,妈妈试探着问道:长官,大院里住的都是我们家里人,哪里有什么共产党,该不是弄错了地方?领头人看见妈妈很客气,就轻描淡写的讲了一句:和你家无关,汪太太你就等着看热闹吧!

  过了一会儿,李太太回来了,她并没有在意什么,径直回房去了。大约七点时分,李团长回家了,刚一踏进大院天井走廊,几个密探一拥而上,对李团长进行了抓捕,并带上手铐。

  李夫人听见屋外吵吵闹闹,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当她看见丈夫被抓的时候,发疯般地与来人理论,几个痞子般的人不作任何解释,冲进屋里翻箱倒柜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通匪证据。他们出来后带上李团长就走,临走时只丢下一句话:我们是军统局的,抓的就是共产党!

  李团长被抓走的那天晚上,李太太几乎哭了整整一宿,妈妈带着桂香姐姐也整整陪了她一夜。深夜时,爸爸赶过来安慰李太太,告诉她遭遇磨难时一定要沉住气,最好先到李先生的团部打听一下,为什么军统的人硬说他是共产党,有什么把炳抓在军统手里?是不是内部有人栽脏陷害?,爸爸还告诉她,如果能保释尽量保释出来,如果需要花钱,我和内人定会全力以赴,请放宽心。

  最后爸爸还告诫李太太:目前世道混乱,鱼龙混杂,去打探消息时,务必找最忠诚可靠的朋友,轻易不要讲真话!防人暗算。李太太听了直点头,十分感谢爸爸妈妈的关照。这时,王伯伯也进屋来了,她担心时间拖久了,大家身体吃不消,煮了几碗醪糟鸡蛋送过来。

  过了几天,李团长夫人回来了。她十分悲伤的告诉我的爸爸、妈妈,说是找了好多朋友才打听出了点儿眉目。这次抓老李是军统干的,但是军统局也拿不出十分确切的证据,根据上级关于戡乱时期“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漏掉一个”的指示精神,还是把他抓起来,现在已押送到歌乐山渣滓洞看守所去了。

  “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漏掉一个”,爸爸喃喃地重复着李太太刚才讲过的话,十分气愤地说:按照这个指示,军统局可以“莫需有”的罪名杀人!这是什么世道!妈妈怕爸爸讲话讲过了头惹来麻烦,急忙把话叉开了,又不断地安慰李夫人放宽心慢慢想办法。如果需要打点费用,尽说无妨,我与润祥会全力帮忙。

  后来,李太太告诉我爸爸、妈妈,她去渣滓洞看过老李一次,以后就再也不准会面了。爸爸、妈妈唯一能做的是多讲几句安慰的话,并帮助她解决一些实际困难。

  李太太在我家大院住到四九年九月初,就搬回娘家去了。解放不久她还专程来我家看望爸爸、妈妈,感谢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对她的关照。

  临走时她还告诉我们,国民党部队撤离重庆前夕对关押在渣滓洞、白公馆的在押犯人进行了集体大屠杀,逃跑出来的人真是寥寥无几,李团长亦无法幸免。她也去找过重庆军管会,希望能确认老李的真实身份,他究竞是共产党地下工作者,还是民主人士还有待查证,以后的事情我家就不请楚了。

  后来,家人和亲友们也经常谈到这个事情,爸爸却总是淡淡一笑地说,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指望别人回报,只要良心上过得去就行了。

本站资源来自互联网,仅供学习,如有侵权,请通知删除,敬请谅解!
搜索建议:难以忘却的记惦  忘却  忘却词条  难以  难以词条  难以忘却的记惦词条  
散文

 我家的阿黄

 记得阿黄刚来我家时还是一个刚脱奶水的小不点。那是二千年的一个不算冷的冬天的傍晚来的,送他来的是专门贩卖鸡和狗的生意人,当时的阿黄好像要一百元,这在当时是很贵的...(展开)

散文

 如青抗疫日记(8)

 今儿初八  昨晚突然有点头痛,感觉有点冷,摸了几次也不热,就冲了两包板蓝根喝了,还多多喝了水,早点睡了。  早晨起来感觉好多了,但感觉还是有不适,打算再喝板蓝...(展开)

散文

 紫贝风暴(17-18)

 十七、武斗升级  天色已明,曙光送走了黎明前的黑暗,穿过椰林,给小小的县城贴上了金色的霞光。紫贝河宁静如滑,镜面如银。  深冬的浓霜给大地抹上了浓厚的乳白色彩...(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