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毛主席逝世后不久,从广播里传出了打倒“四人帮”的消息。刚听到的时候,我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听错了。还是后来听了李书记的报告我们才相信了。其实李书记也大字不识几个,也就是开会的时候装装样子,念念报纸啥的,平时跟大伙说话也是粗声大气的,只是与大老粗出身的队长相比要文明一些,至少不会在我们女知青面前说粗话,更不会骂娘。不像队长,动不动就骂娘。那天李书记刚念完文件,说让大家发言讨论讨论,队长马上站出来,张嘴骂上娘了,就听他说:
“他娘的,我说这几年年头咋这么遭呢,原来是朝廷出奸臣了。有这几个王八犊子,咱老百姓没个好。”
整的大伙憋不住笑,可笑又不敢,就捂着嘴偷着笑。李书记也笑着说:
“你说的倒是没错,可咱们不能骂人呢。”
可队长又说了:“我没骂人,凡是我骂的都不是人。大伙说说,这“四人帮”他是人吗?他就是一帮畜生。”
这下子我们彻底憋不住笑了,二卜过去解释:
“队长,“‘四人帮’就是四个人,他不是一帮牲口。”
他往四外瞅瞅没再言语,蹲墙角抽烟去了。李书记接着宣布:
“从现在开始,要两手抓。”
有的人就问他:
“书记,那两手呀?”
他举着自己的两只手比划着说:
“就这两手,这只手抓生产,这只手抓“四人帮”。
有人又问:
“‘四人帮’是四个人,一只手能抓住了吗?”
李书记说:
“抓不住我们不会发动群众吗。再狡猾的敌人也跳不出人民的手心。”
这屋里讨论正热闹呢,就听二卜在屋外喊:
李书记正在兴头上,听二卜喊他,就没好气地说:
“你在屋外边瞎喊啥呀,进屋来。”
二卜又接着喊:“书记,来个吉普车”
李书记一听,抬腿就朝外边跑,等我们随后跑到外头,李书记都上车了,就看吉普车一调头嗡地一声没影了。一连三天过去了,也没见李书记回来。有人说抓“四人帮”去了,也有人说调到别出去了,更有的人说:
“这不是搞运动吗,李书记弄不好跟“四人帮”是一伙的,被抓走了都不一定。”
二卜问队长:“队长,现在怎么办?还两手抓吗?”
队长朝他一瞪眼:
“两手个屁,我就一个手,抓生产。”
随后大声说:
“走,跟我上南山割谷子去。”
“知道我前几天干啥去了吗?”
没等别人张嘴,“四眼”说话了,他用手做个抓人的动作说:
“我知道,抓‘四人帮’去了。”
李书记听了高兴,眉毛往上一吊说:
“对,你说对了,还是“四眼”有远见。”
随后对跟他来的那个女人说:
“他是我们青年点的文化人,以后排练的事就找他。”
“四眼”一听书记夸他,还说让他负责排练,当时脸就红了,心里更美。
李书记这时才用手指着那个女人给大伙介绍说:
“这是县上派来专门指导咱们排练节目的肖同志,从明天开始,仍然是两手抓。白天秋收生产,晚上排练节目。”
刚散会,我和黄丽萍一块去食堂打饭,她看四周没人,就悄悄跟我说:
“看着吧,这下咱们该倒霉了,白天干活累个臭死,晚上还得排练节目,你我都跑不了。”
跟你说,这时候我们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这要是放在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搞有什么活动,一个个都脑袋削个尖往里钻,恐怕把自己落下。现在有事我们都躲着,都绕着走。让我们变成这样主要是累得,干一天活到了晚上,浑身没有不疼的地儿,有时连饭都不想吃,就想睡觉。可有些事你想躲也躲不开,就拿排节目这个事来说吧,还真让黄丽萍说着了,我们俩刚说完的第二天,李书记在吃早饭的时候就点上名了。他用筷子打着饭碗,就好像和尚化缘似的,念一个人名打一下。就听他喊道:
“‘四眼’、二卜、俞媛媛、刘国英,黄丽萍、郑晓丽……你们这些人晚上练节目。这不是快到国庆节了吗?到时候去县上演出。国庆和抓‘四人帮’一块进行。”
书记的话就是指示,谁敢不听,明明心里不愿意,脸上也不能露出来,装着高兴的样子。这能怨谁呢?要怨只能怨自己。用黄丽萍的话说就是谁让咱们又能跳又能嘣了,不找咱们找谁呀?
我在学校念书的时候,就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那时候唱歌更多的都是唱样板戏和《东方红》,可如今打倒“四人帮”了,说是要百花齐放。县上来的肖同志跟我们说,要想在县上拿第一,就必须整点新玩意。大伙就想啊想,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来,除了《红灯记》就是《沙家浜》,因为我们也的确不会别的。最后还是“四眼”想起一个来。那天晚上大伙都练上了“四眼”才来,就看他跑到肖同志跟前说:
“我想起来一个,小二黑结婚。”
话音刚落,李书记进来正好听着,指着“四眼”的鼻子说:
“亏你小子想得出来,还小二黑结婚,我看你要发昏吧?”
“四眼”吓得脖子一缩,跟耗子似的溜一边去了。眼看国庆节就到了,可我们还不知道演啥呢。最后还是演我们最拿手的舞剧《红色娘子军》选段。
去县上那天,煤矿派汽车送我们。李书记带队和肖同志坐在驾驶楼里,我们十多个在车斗上站着。进县城了,心里高兴,憋不住还唱上了。二公子不让我们唱,他说:
“别唱了,一会该没劲了,”
我们一想也是,早晨就没吃饱,下顿饭还不知道啥时候吃呢,再加上又折腾二百多里地,还哪来得劲啊!看着越来越高的房子,我们知道县城快到了。
可这时只听汽车嘎吱一声停路边上不走了,再看司机下车双手抱着脑袋蹲到路边说:
“我头疼。”
大伙一听傻眼了。头疼就是开不动车了。虽然这看着县城了啦,可要是等我们走到地方,恐怕演出也早结束了。最着急的还是李书记,就看他急的直跺脚,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这时就听“四眼”喊:
李书记也不看他,低着头没好气地说:
“有话快说,别叫魂。”
四眼凑到他跟前小声说:“司机头疼,二卜头不疼。”
李书记不明白,瞪大眼睛问他:“说啥废话呢?二卜的头疼不疼跟汽车有关系吗?
“四眼”故意拐着弯说:“有关系,咋没关系呢,他头不疼就可以开车呀。”
李书记听完眼睛就是一亮,问:“你说他会开汽车?”
四眼说:
“他会开拖拉机,你忘啦,都差不多。”
李书记听到这一拍大腿笑上了,夸“四眼”:
“还是你小子道道多。
随后喊道:“二卜,二卜。”
二卜听书记喊他,出去解手都没系上裤带,用手拎着裤子就往回跑,说:“来了,书记。”
李书记说:“你来开车。”
二卜上车打火,汽车“嗡”地一声响,随后呼地一下,跟飞起来似的往前跑,比那个司机师傅开的都快又稳当。后来我们才知道,敢情人家二卜没下乡之前在沈阳就会开车,只是农村没有汽车让他开,才开拖拉机的。而那天司机头疼也不是头真疼,而是看见城里人多头才疼得。
路上这一耽误,到县里演出的地方大门都关了,“四眼”下去敲门,出来一个细高挑,用身子堵着门口说:
“敲门干啥,不告诉你了吗,里边没地方了,走吧,走吧。”
他把我们当成是看戏的了。这时他一眼看见肖同志了,急忙说:
“肖主任,你咋在这呢?快里边请!”
“四眼”这回有仗势了,一边往里走嘴上还说:
“里边不是没地方吗?你呀,就是狗眼看人低。”
都下午了才轮到我们登场,《红色娘子军》演过多少回连我们自己都记不清了,所以也没费劲就演完了,就是演完要下台的时候,俞媛媛不小心绊倒了,惹得台下一阵大笑。因为这个她还挨了李书记一顿臭训,他说:
“编筐窝篓全在收口,这可好,好端端的一台戏,就这么砸锅了。”
我仗着胆为俞媛媛求情:
“别说了,她也不是故意的,看她哭的多伤心呢。”就听李书记说:
“哭,就会哭,哭有用吗?要是哭有用,那咱们就站在这哭。”
后来我们又去公社、矿山演过好多回。当然演的节目也越来越多,再后来还真演上《小二黑结婚》了,但还是演《白毛女》的时候多。当时扮演喜儿的是黄丽萍,二卜扮演扬白老。可时间一长,有的人就说了:
“其实整错了,黄丽萍不应该扮演喜儿,演大地主黄世仁就对了。”
平时见着黄丽萍还喜儿喜儿地叫。这还不算,还有的男知青说:
“喜儿,明天我也给你二尺红头绳,我也当一回杨白劳。”
黄丽萍气得没好话骂他:
“滚,拿红头绳给你妈扎去,给你妈当杨白劳去吧。”
从县上演出回来一天都没让我们闲着,马上投入秋收生产。队长看我们回来了,当天中午就安排生产。就听他说:
“这‘四人帮’也粉碎了,也不用两手抓了,快点抓紧收秋吧,可不能因为打鱼摸虾而耽误了正经事呀。”
李书记一听觉得不对了,对他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粉碎‘四人帮’也不是打鱼摸虾,也是正经事,再说了两手抓也不是我别出心裁,那是上头的精神。不抓行吗”
队长急忙解释:“那是,那是,我这不是着急吗。”
其实也难怪他着急,快要十月中旬了,山坡地早熟的谷子还没收完,洼地里的高粱玉米更是一棵没动。那地方冬天来的还早,今天下雨,明天就下雪。来不及收的庄稼就会冻死在地里。队长最后简直是用求人的口气说:
“下午快去下湾子吧,别让高粱当了冻死鬼呀!”
你还别说,真让队长说着了。那年秋天,就有一片高粱没来得及收割,被大雪冻上了。队长心疼,就又骂上娘了:
“都怪他娘的“四人帮”捣蛋,要不是两手抓,高粱也不会当了冻死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