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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知青的蹉跎岁月(引言 之一)

  我比现在年轻二十岁的时候,获得了一个个体经营者的头衔,成了生意场上的买卖人。

  当我放下教科书走出教室,来到市场上的时候,我就如同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少年,满脸的懵懂,一身稚嫩,没有一丁点经验可言。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和不该干什么。在我满怀希望地进入到一项买卖的的时候,看到的则是我之前意想不到的情景,那些买卖人经常为了达成一项交易而不停地吵吵闹闹,在讨价还价中争来争去。文化水平在这里没有高低之分,空洞的理论和大学文凭在这里更没有用武之地,可以说是灰白无力的。我甚至都不如一个卖蔬菜的小商贩大脑灵活,算账麻利;除了这些,还有极少数的投机商人在交易中会以假乱真、以劣充好、尔虞我诈地做着损人利己的龌龊勾当,让我更加十分厌恶。这时候我对自己是否具备从事个体经营的能力都产生了怀疑。但是,我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此时我已无路可退了。因为,我热爱的教师职业已经没有了我的岗位,作为我工作的单位——煤矿子弟中学也已经不复存在,有好多跟我一样命运的人也都来到市场拼命地寻找着出路。

  但要说明的是,并不是因为我一时兴起财迷心窍地放弃了老师职业而下“海”的;更不是我工作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而被赶出的校园。我职业的更迭是随着国家经济形势的转变而转变的,是我国的政治经济形势风云变幻后发生的必然结果。

  那时候,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重点已由农村转移到了城市,一场事关中国企业前途命运的改革浪潮如期而至,风起云涌。企业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转变旧的经营模式等等改革势在必行。

  紧接着,与公有制经济并驾齐驱的个体经济、私营经济、中外合资合作经济等等不同的所有制企业纷纷亮相登场,包容在共和国计划经济下的国营企业经受着从未有过的挑战和冲击。一时间,亏损企业改型转制、破产倒闭、“砸三铁”、工人下岗分流等一大堆中国人从未见过的字眼纷纷映入人们的眼帘,看的人们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像什么允许个人“下海”经商、投资办厂,合资承包企业等等新鲜事物,也像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

  随着市场经济的快速推进和改革措施的落实到位,往日靠政府扶持的一大批亏损企业纷纷关门停业,破产倒闭。而作为昔日国营企业里的那些正式工们,此时也不再骄傲,他们要真实面对下岗失业,重新选择求生的残酷现实。我就亲眼目睹了那样一些曾经昂着头高声说话、背着手走路的人,而此时却灰头土面的站在大门紧锁的工厂门前,望厂兴叹,沉默不语;最后,无奈地抄着手低着头打着唉声离去。

  我所在的企业中学,就因为煤矿破产而被迫关门停课。让我们那些曾经“以工代干”的老师们,一夜之间竟成了无业游民。顷刻间,我们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在天空中飘来飘去;又像是一群离开了娘、断了奶的孩子,站在大街上痛哭流涕,会在惶恐不安中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

  后来,为了生计,我就做起了向农村运送建筑材料的买卖来。

  那年的秋天,我和我媳妇开着一辆农柴小货,没日没夜地往返于建材工厂与建筑用户之间,就如同一只乱飞的麻雀,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广阔农村;又像是一头有耐性的黄牛,在那用杂草和石子镶嵌的泥泞乡间车道上,东奔西走;那时候我开着车,嘴里叼着香烟,高兴的时候还会摇晃着脑袋哼上两口酸曲;我走街串巷,进百家门,吃百家饭。到后来我甚至已经弄不请楚,哪些村庄我曾去过,哪些我没有去过。我开车走进一个村子时,常听到孩子们喊叫:

  “那个晃荡着脑袋唱歌的人又来了……”

  我会不慌不忙地开着车,跟在那装着像山一样高的玉米秸秆,将村中原本就不宽的街道,堵得严严实实的“驴吉普”后边,慢慢地跟牛车似的向前爬行。

  我的汽车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可算是个新鲜玩意,因此,招来好多孩子看热闹,他们会光着脚丫子跟在车后跑,我透过汽车反光镜看到他们张着嘴,仰天大笑,他们是在笑他们自己跑的真快,竟然能追上汽车。后来他们跑到车前边来,冲着我伸舌头,做着鬼脸,比比划划地嚷嚷着:

  “冲啊!你咋不往前冲啊?”

  我看看我媳妇,她抿着嘴笑,嘴里说道:

  “这些山沟里的孩子真好玩!”

  我也会对那些孩子们挤眉弄眼地还以颜色,逗得他们狂笑不止。女人们也会停下手中的活,扒头望眼地向我和我媳妇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仿佛在说着我们俩的闲话,其实也难怪人家议论,哪有像我那样,让自己媳妇跟车干那么累的体力活。

  在后来的日子里,在我们与乡下女人接触中,我的猜疑得到了证明。她们对我媳妇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干啥给他那么使劲干呢?

  我媳妇笑笑,与她们调侃着:

  “不干人家不给饭吃呀,这人家还想不要我呢!”

  女人们这回相信我们是真的两口子了,就毫不掩饰地说;“刚开始我们都不相信,以为你们也跟别的卖买车一样,男的拉着个小三呢!”

  “有干这么累活的小三吗?”

  我问她。

  她红着脸对我说:

  “没有,我们现在信了。”

  我和我媳妇谁都不会去计较那些,都知道乡下的婆娘们就喜欢在背后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浑话。此时我把抽完的烟屁股扔掉,顺手又点燃一支嘬得吧哒吧哒,把那个小小驾驶室弄的是瘴气翻滚,烟雾腾腾,我媳妇被烟熏的叫苦不迭,频频朝我摆手发出警告。

  道边田里的辣椒已被收起,几个包着头巾的女人正将辣椒杆拔出来,她们不停地抖动着屁股摔去根须上的泥巴。当看见我们时会停下手里的动作,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

  在这当中赶“驴吉普”的男子曾一度走到路边向我打招呼,我还听见他大声吆喝牲口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很是响亮。可一向顺从听话的毛驴今天却来了犟脾气,无论主人怎样吆喝,它还是不紧不慢地一个劲。狭窄的街道总算到了尽头,眼看着前方透出了光亮,那“驴吉普”拐进了一户人家,我的汽车才得以重见天日。赶车的男子此时冲我歉意地笑笑,同时向我招手、示意我可以过去了,可是说来也巧,我此时也到达了目的地,原来我要送砖的人家竟然是“驴吉普”的邻居。

  嘀嘀的汽车笛声在寂静的小山村里特别刺耳,就看屋门开处,走出一位貌似天仙的俊俏女人来。自古就有穷山恶水出刁民泼妇一说,而如今却是个例外,在那低矮破旧的茅草屋里居然藏着如花似玉的少妇,当时让我耳目一新,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见了好看的女人总得瞅上两眼。直到我媳妇最后下车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才不自觉地回过神来,就听我媳妇问:“请问,这是张树才的家吗?”

  那女人回答道:

  “是呀,你们是……?”

  我媳妇说:

  “我们是给你们家送砖的车。”

  女人这时眼睛才往车上看,一边用胸前的围裙擦着手,一边说:

  “那就请把车开进来吧”。

  随即将两扇用木板做成的大门打开。

  我把车开进院子,刚走下车,那女人就冲我笑着走过来,彬彬有礼地说:

  “到家了,请先进屋歇会,喝点水吧!”

  听她那么说,我也不再客气,下车后大步流星往屋里走,直奔炕上摆着的茶壶而去,在判断水壶里有剩下的茶水以后,我毫不顾及地把茶根挤干,举起水碗,一饮而尽。

  虽然我看见那水碗的边缘上沾着很厚一层油腻,水里还残留有压锅水咸味,可我都视而不见,置之不理,因为,我当时已经不再是之前的我了,之前的小知识分子自视其高的娇气和傲气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再说,我自从来到乡下,对庄户人家的许多日常生活习惯已不再陌生,甚至可以说喜闻乐见。诸如喝酒,用碗喝大老散;抽烟,用纸卷老旱烟;炒菜要咸,大铁锅烧水有油还有盐。我闻惯了从烧火做饭的灶膛里偷偷溜出来的一缕缕青烟那熏人的味道,吃惯了盐一样咸的菜和带咸味的茶水。

  此时我看到外屋厨房又有一缕青烟跑出来,把那个女人熏得是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她一边用围裙擦眼睛一边对我们俩说:

  “真对不起,这灶膛不争气,害得你们喝冷水。”

  我看见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她那张好看的脸上除了泪水以外,还充满着浓浓的歉意。当她把烧开的热水往屋里端时,一个手里拄着拐、“三条腿”的人紧随其后,在我一愣神的工夫,人已经到了我跟前。就看他把手里的拐戳在炕沿帮上,屁股搭着炕沿,冷冷地问:

  “是我爸给你们打的电话吧?”

  我把身子往旁边挪挪,回头对他说:

  “是个叫张树才的人打的,是你啥人说不好。”

  他还是冷冷地说:

  “我爸叫张树才,张树才就是我爸。”

  那时候,我只对买卖上挣钱的事感兴趣,例如需要什么样建筑材料啦,具体需要多少啦,交易结束后有没有钱啦,等等。至于那些与挣钱无关紧要的我一般都不予理睬,或者是置之不理。别看我对他的话不感兴趣,可我媳妇感兴趣,还没等我张嘴呢,就听她问道:

  “哪个张树才?是给白塔子青年点当队长的那个吗?”

  “三条腿”这回连话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鼻子里哼了一声。这时我媳妇就看着我肯定地说:

  “听见了吧,果然是我们青年点的张队长。”

  随后她又追问“三条腿”:

  “张队长要是你爸,那你就是张满仓,对吧?”

  他不但不回答,还反问:

  “听你这话,你准是知青呗。”

  当他听说我媳妇是白塔子青年点的知青后,我以为他应该有笑模样了,至少别再冷冰冰的,可事实却恰恰相反,他不但没笑,反而脸色比之前变更冷,更难看了。就好像他有什么短处捏在那些知青们的手里似的。我看他脸上的肉抽搐了几下,站起来拿着拐对我说:

  “拉砖的事找我爸,这个家他说了算。”

  说完拄着拐去屋子那头了。撇下我和我媳妇呆呆地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这时他媳妇,也就是那个俊俏女人急忙过来跟我们说:

  “不用着急,我爸放羊一会就回来。”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有人说话,而且声音十分响亮:

  “哎呀,我在山上看见汽车的影就赶紧往回跑,紧赶慢赶,可还是没跑过汽车呀。”

  声到人到,一个六十多岁的干瘦老汉出现在门口,此人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头顶上没有头发,再就是说话声音响亮。我媳妇一眼就认出了此人,用手指着来人惊呼:

  “张队长,果然是你,你还认识我吗?”

  老汉怔了一下,半天没说话。我媳妇急忙说:

  “我是青年点小刘啊,你不记得我啦?”

  虽然我媳妇提醒他,但他还是没立刻想起来,又过了好一会他才恍然大悟,拍一下大腿说:

  “看我这记性,才想起来了,你是知青小刘,叫刘……刘国英,对吧?”

  当他知道我是谁以后,就指着我媳妇跟我说:“你媳妇当年在青年点那是真能干,一般男劳力都不是个,都干不过她。”

  这时我媳妇才说:

  “那天你打电话说你叫张树才,我就想会不会是你,刚才听满仓说,果然是你们家。”

  这时他端起茶壶给我倒水,也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然后他用双手捧起水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那时候我还比较年轻,不像现在这样稳当,尤其好在众人面前出风头,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有时候明明是心里想的,可一不留神就顺嘴溜达出去。那天也一样,看着他一口气把水喝干了,就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看来张队长可真是个急性子,水喝的挺猛,水量也挺大,可不知道酒量咋样啊?”

  我的话音还没落地呢,就遭到我媳妇的冷眼,她使劲瞪我。

  我也觉得有点冒失,哪有刚见面还三句话不到,就说那样的混账话。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就像有人形容的那样,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想收回来是不可能的。我也用双手捧着水碗,学着张队长喝水的样子,喝水时还故意发出“嗞喽嗞喽”的响动,以此来掩饰自己因为冒失而导致的尴尬,故意转移旁人的注意力。好在张队长没怎么在乎,并且他接下来说的话还让我感到很轻松。就看他神神叨叨地说:

  “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说大话,我酒量比水量还大,当年在青年点当队长时,一碗酒一口气喝干,不信问问你媳妇。”

  看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又说:

  “你说我是急性子,还真说对了,我是喝酒着急,干活着急,走道更急,快步如飞。就只为这个,她们(用手指着我媳妇)知青给我起个‘老鹰’的外号,说我走道快得像老鹰飞。”说着,他把手指粗细用纸卷的旱烟塞进嘴里咗起来,吧哒吧哒的,呛得我媳妇直往后躲。随后就听他拉着长声说:“不说喽,都是过去的事啦,好汉不提当年勇啊!”

  现在我才明白,他为啥不在意我刚才的话了,那是他想借此机会好向我显摆一下他自己年轻时酒量如何大,如何能干、以及走起路来又如何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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