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曾在《秦腔》中说到“如果你慢慢去读,能理解我的迷茫与辛酸。”我想,在今天,对于那些正在被历史和时光所侵蚀殆尽的民间文化来说,这无疑是它们从灵魂深处所发出的那一声声嘶哑悠长的呐喊。
八百里秦川广漠旷远,但只要一声呐喊,纵使相隔千里,那奔腾的黄河之水、辽阔的黄褐平原也会将它传播进黄土地的每一个角落,震得那黄沙飞天,白杨颤抖。而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它是一种日常生活,却又是一个心灵寄托。正如《秦腔》中所说“只有这秦腔,也只能有这秦腔,八百里秦川的劳作农民只有也只能有这秦腔使他们喜怒哀乐。”当然,对于中华这个绵延了数千年的民族来说,无数的苦难都不曾使它倒下,它的文化精神绝不是一声秦腔所能道尽的,它的传承也不仅仅局限于辽远的北方土地。但我们不能否认,正如秦腔在我们生活中渐行渐远一样,这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角落里,还有更多的民俗、文化、精神正在悄无声息地远离我们。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难理解其中所隐含的惋惜与不舍。可这却正是今天民间文化遗产的现状,紧随着外国文化的大量涌入,现代科技的逐步更新,中国的传统民间文化就像是一根狂风中摇摆不定的枯藤老树,随时都有可能被连根拔起,在历史的长河中从此灰飞烟灭。近年来,所谓的情人节、圣诞节以及刚刚过去的万圣节都被很多年轻人大肆宣扬庆祝,而传统的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却逐渐失去现代人的宠爱,对此,可能有人会说,世易而为,非人力所为,但我想说,这都是我们年轻一代太急于推卸自己所应当担负的责任而找的自私的借口。
“经过累月的洗礼,却让红纸褪色了,宣纸泛黄了,笔杆被侵蚀了,笔砚终究撒满沉甸甸的灰,多少个漆黑的夜晚以前,那原来壮硕的身躯,在某个渐浓的暮霭里,沉寂地随着晚霞倒了下来。”不论是在文章《秦腔》的描写中,还是在电影《百鸟朝凤》的刻画中,都有这样一段,年轻人太容易被其他新事物所吸引,由此忘记了自己民族骨髓真正里的精华,对于秦腔对于唢呐,他们表现出或厌恶或遗弃的态度,用不堪入耳的语言来“教训”民间艺术乃至默默传承这些技艺的老艺术家。我们不得不说,这是一件令人悲哀的事。
至此,我突然想起了奶奶的刺绣,爷爷的竹编。在我的记忆里,奶奶的前半生手中从未离开过针线,无论是菜园里的豌豆花,还是院子边的串串红;无论是春天的桃花,还是夏天的牡丹;无论是清晨的牵牛花,还是傍晚的野兰花,都曾是在她的一针一线下栩栩如生,香远益清。而她也曾以线代笔,将她的人生哲学,道德理念传承给她的女儿们,孙儿们,从小便给我们的世界渲染了一片繁花似锦,姹紫嫣红。相比于奶奶刺绣的灵巧,爷爷的竹编则体现在一道道的复杂繁琐的工艺上,挑竹,砍竹,划条,捆绑,浸水,晾晒,编织,每一道的工序都是对竹匠技艺与耐心的考验,而爷爷的儿子们却都没有将此传承,倒是他的女婿学得技艺,每逢家庭聚会,无疑是他们的“竹编研讨会”。而今天,房前屋后仍旧花开花谢,河边的竹林也绿意盎然,可逐渐衰老的爷爷奶奶却再也无力拿起手中的线与刀,现代的技术发现好像也将他们遗弃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就像电影里唢呐师傅裴三爷所说“黄河岸上不能没有唢呐,唢呐不能断了种”以及“吹唢呐是一门匠活,既然是匠活,就得有人担起责任,把这活传承下去”一样,我想,中华名族也不能没有民间文化习俗,它们皆是在五千年历史中所约定俗成,它们是一代又一代人希望的寄托,我们总不能让希望的田野一步步变成废墟。电影《百鸟朝凤》的导演吴天明在完成此部作品后,怀着他对传承的信仰离世;小说《平凡的世界》的作者路遥用他六年的精神血液做燃料,点亮了一部书写黄土人民精神的灯光巨著而后离去。我想纵使我们不能像他们以及那些艺术家一样亲自传承,我们也应尊重每一种民俗技艺,保留一种精神信仰。
外国人总说中国人没有信仰,我却想说,中国人的信仰在于日常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在于举手投足间的风度,在于民族记忆里的道德传承,南方的小桥流水所孕育的丝织年画,北方的广阔平原所塑造的剪纸皮影,无不是我们信仰的展示。正如贾平凹所说“这秦腔原来是秦川的天籁、地籁和人籁的共鸣啊!”中国民间的民俗技艺正是千百年来中国人技术与观念的融合,价值与道德的体现。
“有人梦中悄然泪下,有人惊慌无从释怀,猛一回首,惊觉,传承竟是一辈子的事,一辈子一辈子,要留下来的,扎实的根。”传承民族记忆,尊重民俗传统,永远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请时刻记住,丧钟就是为你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