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戌狗年春节就要过完了,我因为初六单位值班,必须提前一天回去,初四晚上陪母亲吃完饭,翻看着台历上已经过去和即将过去的日子,我嘴里念叨着:今天凌晨雨水。母亲把耳边的白发向耳后拢拢:“是啊,七九第六天喽,我们小时候那会儿,听着老辈们讲着南方的海神和北方的山神两个争夺地盘的故事,念着七九河开、八九雁来,已经开始在家里帮着大人挑种子了。”
北方的农村,对节气尤为关注,老天爷也特别准时。雨水挑种子,大人小孩都能上手,除了畅销全国的土豆,挑拣种子会晚上个把月,需要在地头现切现种。其余的大麦、小麦、玉米、菜籽、胡麻各种农作物的种子都要一粒粒精心挑选,“小瘪干”就被一双双粗壮的、小巧的、长满老茧的、刚生出嫩茧的手挑拣出去。有的精细人家,要挑两遍才行,第一遍大家一起挑,第二遍由家里年岁最大的把关。直到现在,播种变成了机械化,农户们买来种子后,还是坚持手工挑种子。做足种子工作的庄稼地,夏季长势旺、秋季收成好。
从母亲的讲述中,我才知道,雨水一过,农村家里的羊群和牛马骡驴一律不能在圈里、槽上“吃喝睡”了,必须把它们轰出去溜溜,执行大城市早九晚五的作息时间,口哨声、吆喝声在早上的村头此起彼伏,马背上不时地爬上去几个顽皮的孩子,马儿羊儿们在河滩、荒野上撒够了欢,听到鞭哨声才能回来。家家户户期盼着母羊下崽,牛马上膘,到了九九加一九,犁牛该遍地走了,新的一年好让它们卖力干活。后来拖拉机、收割机替代了人力,农户们也不舍得卖掉自家的牲口,依旧朝九晚五地饲养着。
在雨水节气里,最重要的也是最累人的活计当属翻肥了,村里的男女老少齐上阵,换下过年的新衣,把攒了一冬天的草木灰和大粪,用扁担挑到地里面,力气小的用筐子抬,挑着满满两桶肥料的“大力士”走到抬筐人跟前,喊一声号子,腰腿肩齐用力,头一低,扁担“噌”地一下从左肩倒到右肩,粪桶稳稳当当,挑粪者昂起头,扬长而去。他们身后不服气的抬筐人,第二天指定换成了一根宽宽的扁担和两只大大的木桶。肥料到了地头,要用大铁锹均匀撒在地里,人手多的人家,还要把土壤不均匀的地方平整一遍,顺便让一部分肥料埋进土壤下面。人手不足的只能等着犁地的时候,借助牲畜的力量了。
提到雨水网鱼,母亲不顾哈欠连天的听众,讲得更加起劲儿。仲春之月始雨水,雨水这天,最适合刨冰捉鱼,用镐破开已经有了裂纹的河冰,把能收口的尼龙网兜一面四个角绑上石子,慢慢顺到冰窟窿下面,几个男孩子趴在冰窟窿周围,女娃子蹲在老远的冰面上也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冰下的鱼儿。劲头儿最大的一个孩子手里拽住网兜长长的收口线,小家伙儿们都有经验,手边有了动静,要继续等到感觉沉甸甸再收网,这样赶住群鱼的话,能网到好几条,有时是鲫瓜子,有时是黑背草鱼。
我嘴里应和着母亲的的话,渐渐躺倒在里屋的床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身上多了床被子,阑珊中,我梦见自己伏在母亲的臂弯里咧着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