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过后,冷空气便开始频繁地光顾我们这儿了。江滩的公园少了往日的繁华与闹腾,清冷的月光洒在清冷的大地上,整个公园越法的显得清冷,只有那几个酷爱暴走的达人们还在寒风中顽强地坚持着。
我不属于他们。算得上是属候鸟的,江滩公园的夏夜如无特殊定是要来流一身汗的。而进入冬季,还是奈何不过那冷飕飕的江风,晚上便趴在家里不出来了。这天是哥们相约,才踏着月光走进公园里。
与其说是公园,倒不如说是个植物园更贴切。这里原本是长江裁弯取直后留下的一个渊,因处城的南面,便叫它南门渊。过去被几个渔民承包了养鱼。随着城市建设与改造的步伐加快,政府便开始加固堤防,填上泥土,后又投上亿的资金在上面修了路,移栽来许多树木、花草,完善了市政设施,于是便成了江滩休闲公园。
与哥们漫步在公园里,走到一拐弯处,原本就不快的脚步便不由自主的更慢了下来。前面是一片灌木林,这儿引起我注意的不是这片长着紫色叶子、紫色条儿的灌木,也不是到了秋天那紫色的条儿上还结上一粒粒如小枣样的青果,而是那丛林下匍伏在地上恣意生长的青藤儿。那青藤儿一丛丛、一丛丛的,它们就象乡下顽劣调皮的野孩子,躲在灌木林下,这边扬起,那边伏下,你和我纠缠在一起,他和他又分道扬镳。仅仅是如此的野性也就罢了,从初夏开始,它们那青色的藤上竟开出细碎的雪白花来。到后来是越开越热烈,进入盛夏,竞是繁花一片,灿若群星。更让人惊喜的是它的花香,是那样的清香,又是那样的浓郁,就在那个夏日的清晨,我就是顺着清香才找到这儿的,以至以后的日子里,我几乎是天天都要拐到这边来,驻足片刻,陶醉于那沁人肺腑的清香,看那雪白的小碎花野蛮的开放……
我停下脚步,微微地闭上眼,张开鼻翼,想深深地吸一口那久违的清香,可吸入的除了冷冰冰的寒气,什么都没有了。走上前定眼一看,那灌木下的青藤已经变成了紫藤,没有了那紫色的叶子,也没有了那灿若群星的小花,光秃秃的蓬乱地堆在那儿,已变得毫无生机。哦,花儿,已经开过了。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花儿。
大抵是前年的夏天,江滩公园刚建成向市民开放。每到傍晚,公园休闲广场上灯光如炽,灯下有跳广场舞的,有打羽毛球的。我们这群壮年男子是打羽毛球的一族,着一件背心,一条裤衩,轮起羽毛球就往死里打,常常是打的汗水哗哗地淌下来连眼都睁不开。有一天,我们旁边来了一母女俩,也是打羽毛球的。看上去那母亲也就三十大几,长得也还有模有样,免不得让我们向她们多瞅上几眼。一看就知道那女孩刚学打羽毛球,发球发不好,接球也接不住,打了一会,感觉她们俩都兴趣索然,于是停了下来看我们打球。这时,我们的一个球飞到了那年轻母亲的面前,只见她伸出球拍一个海底捞月就将那快落地的球给救了起来,惹得一旁看的我们喝彩起来。也就因为有了这个球,大家便不再陌生。在来一局的邀请下,那年轻母亲大方的同我们打起球来。刚开始还斯文,但一来二往,我们这边那男性的荷尔蒙便猛的窜了上来,轮起拍子将那球往死里扣,可那边年轻的母亲竟是不慌不忙,笑着侧着身将那快扣死的球一次次几乎平地的救起来,还就是打不死!这让我们看呆了。更让我们想不到的是,她的耐力竟是如此的惊人,我们这边已经换了三、四个人,而她一人在那边还游刃有余。
遇见高人了!我们说。其实,我们这群汉子打羽毛球,原本就是在使蛮力,直到这一天,我们知道了,打羽毛球,光有力气是远远不够的。在散场的时候,哥儿们很绅士的对她们说,明天见。
“明天丫头要上晚自习了,我来。”年轻母亲朝我们挥手。
第二天傍晚,那年轻母亲真的来了。看得出来,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的。她将头发高高的挽起,浑圆的脖子上系一条红色的丝带,上身着一件海蓝色的紧身T恤,下着一条白色的短裙,脚穿一双白色的运动鞋,把个少妇的干练、丰腴、性感、靓丽展现的淋漓尽致,仿佛就让人看到了一朵盛开的花。她用微笑同我们打招呼,她握着她那看上去并不怎么好的羽毛球拍,还是那样的侧着身接我们扣过来的一个个“死”球,似乎比昨日显得更加轻松。或许是有了她的参与,我们这边打球的热情更加高涨,连球技也大有提高,以至引起路过的一些人驻足观看。
后来,我们便慢慢知道了她的一些事。她叫花儿,来至长江边的一个乡镇。高中毕业后在村里当过代课教师,结婚后便同男人一起到南方打工。她打羽毛球就是在南方打工那会学的。生了两个孩子。这不,孩子大了,大的儿子明年就要高考了,于是,她便回来在城里租了个房子,照顾孩子们读书,与男人过起了牛郎织女的生活。说等送走了儿子,她便再到南方去。我们说丫头呢,她说她不是读书的料,就让她上一职高算了,何况,两个上大学,我们也承担不起。
“还是想你男人吧。”有人坏坏的说。
花儿哈哈一笑,“想。也不想,我们乡下人都不这样在过么,男的在外面打工,女的在家看孩子。不过我的日子快熬上头了,等明年儿子高考了,就好了。”接着,她若有所思的说,“等孩子们都大了,我也就老了。”
“咋就说老啦,花儿正开着呢。”我们立马予以纠正。
“乡下的花比不上你们城里的花,说谢就谢的,很快的。”说着她又是一笑,“不说了,不说了,我们还是打球。”
又是一个傍晚,我们刚刚拿出球拍,还没打几下,突然就狂风大作,接着便暴雨如注。我们一哥们开车顺道送她回家。送到她出租屋的楼前,她打开车门拿球拍当雨伞边跑边笑着说,“谢谢啦!也不请你上去喝茶了,不然明天你们那帮哥们还准说我强暴了你的。”她的笑声很脆,撒了一地。
……
“你还记得那个同我们打羽毛球的花儿么?”当我们漫步到休闲广场时,哥们突然冲我问道。
“怎的,你见到过花儿,她不是说儿子高考了就回南方打工的么?”我的思绪立刻被拉了回来。
“哪里去南方了,前些时我在县医院里见到过她。她男人得了矽肺病,说病得还挺重,现在就在老家照顾着她男人。她真的一下子老了好多,变得象根枯柴似的,那天要不是她同我打招呼,我还真认她不出来。”哥们幽幽地说。
怎么会是这样。我还想说点什么,一阵冷风吹过,我忙把头缩到了大衣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