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们村周围有一条很高的坝堰,人们又叫护村堰,是为了防止黄河水患而修筑的高高堤坝,那时的坝堰上长满了大柳树,记得那柳树很大很大,遮天蔽日,天气暖和的时候,老人们领着孩子在大树下乘凉、玩耍,是孩子们的一片乐土。
据说,自古以来每逢大河决堤、黄河开口、山洪暴发、大水肆虐之年,我们村同其他村一样这里就成了豫北平原上一个洪涝灾害的重灾区。为了阻拦洪水,我们那里村村都打了护村堰,堰有两人多高,一人多宽。土堰用石夯夯实,堰下用木桩、麻袋保护,堰外就是天然排水古道。站在护村堰上向远处望去,可以看到浩瀚的洪水往北汹涌澎湃、奔腾而去。大水流、大水潮来时,浪花翻滚、波浪滔滔,还能听见似刮大狂风时发出的呜呜声,着实吓人。有时偶尔见到有一个地方卷起丈高浪花,形成大漩涡,老人说那里肯定是有水兽在此戏水,大水退后此处会出现一个大深水坑、叫大潭坑。水中还能经常见到死人尸首,牲畜尸首和门窗、家具、木料等物品随水往北漂去,真是一片令人恐怖的惨景。
夜深人静后,站在大堰上往七里河中心瞭望,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汪洋,有时在黑暗中、还可看到两盏蓝绿色、闪闪发亮的灯火,老人说,那两盏灯光就是老王八的眼睛,正帅水往北入海,以完成它的使命。再往西、北瞭望汪洋洪水,在汪洋之中好像有一座能浮动的小岛,又像一个在游动的大乌龟,据老人说;“们村是个神村,水涨村高,随水而动、永远不会被淹没”。每逢傍晚,我们村护村堰上站满了人群,大部分是老年人。小孩不准上堰,不准哭闹,更不准说些“王八蛋、王八羔子”等伤害水神的话语。老头、老太太拿着猪头、熟肉、水果等贡品,在大堰上烧香磕头,供奉水神,老人们口中念念有词,有的还泪流满面,祷告水神不要淹没村庄,保佑村民平安无事。
自从国家修了三门峡后,黄河下游很少发生黄河决口,护村堰上的土也被人们年复一年的拉走填坑垫地修房盖屋了。留下的是一处被杂草荆棘遮蔽的高地。知情人介绍,这就是历经几百年风雨侵蚀、人为破坏而依然存在的护村堰遗址。如果不是经人指点,我想自己是认不出它的。
裸露的土层上铁铲夯打的痕迹早已随风而逝,但那沧桑的容颜,在述说几百年前人们一镐一铲修筑它的艰辛与辉煌。我不了解历史,除了学校课本上烙于脑海的人名和事件,知之甚少。但对土匪、对战乱,还是从老辈人口中知道一些。月黑风高夜,战马嘶鸣声,草寇土匪惊醒多少人的清梦,打破几家人的平安?哭天喊地中,一个心愿逐渐成形——修筑护村堰,保护家园!于是,几百口人的村落,除却老弱病残,凡是能挑能扛能挥镐的男人们,便开始在村寨周围筑起了长长的围墙。铁镐挥下去,土堆隆起来,那是多少个让人汗流浃背的晴天,又是多少个大水冲刷工地的雨天,黄土夯实的护村堰一点点竖起来,期盼平安的心愿一点点鼓胀,即便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即便掏空唯一的粮罐,只要能够阻挡洪水的进犯,那有什么!人的力量就是这么难以估量,为了保卫祖国,万里长城修起来了;为了保护家园,一道道寨墙围起来了。而为了祖国的和平,为了百姓的安居,我们的祖辈又付出了多少血泪的代价!
而今,我们站在这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断壁残垣上,野草荆棘似乎要诉说那远去的惊心动魄;而我们却已无心聆听,因为眼前,美丽的红叶染遍,栋栋新式别墅掩映于苍松翠柏间,一幕幕精彩的生活画卷在我们眼前展开。这,才是离我们最近的。护村堰外的夕阳,和着泥土的芬芳,装扮着我们向往的美丽家园。
护村堰——我的故土,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地方,我这拙劣的笔,却无法表达出对你的那份眷恋和思念之情。